我總無數次想起《小團圓》的結尾，其實最教我悲涼。
張愛玲原型的那個「我」。那麼多年過去了，那麼多傷受過了，在很久以後身處異國的一個夢，潛意識里還是檢索到胡蘭成。願望很平凡，也不過夢見有了好幾個孩子，在樹林里奔跑。和他手拉手，「兩人的手臂拉成一條直線」。那麼多年過去，經歷了那麼多背叛、不甘、理直氣壯的見異思遷以及分手後他還寫了一本評論歷任女友的書。她還是夢見和他一起有孩子的樣子。
1954年，張愛玲在香港英皇道蘭心照相館拍攝了這張經典照片。圖 | 視覺中國
愛情，是多麼可憐。心竅剔透如張愛玲，還是免不了遇人不淑。
這種午夜夢回夢到人生摯愛卻又得不到的痛苦，很多人都不陌生。你也很詫異自己居然還會記著他。那種最初的、他們沒有毀滅一切之前的美好。可是為什麼最終這些美好是都要被他們親手毀掉的？沒有人能真的明白這件事。
記憶如黏貼的蝴蝶翅膀一般固執。
都說九月是渣男季。那幾個新聞大家都是知道的。而且都是特別俗套的渣：鳳凰男大老遠去美國吃日本餐，點了很多酒。後來第二天一起吃飯的女生，報警說其性侵。
然後就是上海一個女演員看似嫁入豪門實則背後處處艱辛，最終香消玉殞。丈夫無比辜負，小三無比囂張，最終病痛交加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是一嘆。
《回家的誘惑》劇照
一個大家愛戴了很多年的中年帥大叔男演員，也被爆出長期辜負著兩個女人，且還有另外的拈花惹草。並對被控訴方還是最可惡的那種欺騙——非要她相信一直以來的是愛情。
一個住在上海繁華路段的一座有著悠久歷史豪宅里的女演員，一怒之下和丈夫發生肢體衝突。丈夫身上有兩個1公分傷口，遂報警。但目前沒有證據說刀傷是她導致的。新聞爆出第二天，他們宣布離婚。且又據說那個公館居然是租的。
我在想這世上究竟怎麼了，空心大老倌這麼多。
所有女人，都是希望自己的結局是好的。於是為了那個好的「結局」我們無比努力著自己，也無比妥協了他們。其實潛意識里與其說是被大豬蹄子洗腦，或被大豬蹄子騙，倒不如說是我們自己給自己洗腦，自己潛意識里幫著他們在「騙」自己。因為太想要一個美好結局。
我們這一代人，很多都沒有經歷過什麼真的痛苦或失去，所以可能到目前為止栽的最大的跟頭，還是愛情。
《回家的誘惑》劇照
這個世界上的渣男都很類似，也沒什麼特別，甚至不特別高明。一旦中招，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要責怪自己，你的自我價值和他們的渣，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因為那段時間那個點，你剛好需要某些東西。總之記得不僅要看房產證還要去房管局查房子的信息。
中國男人，挺喜歡給女兒取名「冰清」、「玉潔」。但這其實永遠是一個父親的奢望。現實就是，欲潔何曾潔。現在大家或許都需要盔甲、堡壘、勇敢、堅強……我們的人生越來越像戰場。必須以攻為守、百折不撓、擦乾血繼續前行，否則，真的難以對抗紛繁複雜的世局。
《情深深雨蒙蒙》劇照
大豬蹄子特別多，我們百堅不摧的同時還要盡量尋找幸福。
很多年前看茨威格《一封陌生女人的來信》，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小說中男主人公更渣的男人了。那個陌生女人，默默愛了他一輩子，默默為他奉獻了一輩子，然而他卻永遠不知道了。某種回憶浮現在他心頭。但是這些回憶模模糊糊，朦朧不清，「他感覺到了一些藕斷絲連的感情，卻又想不起來。」
《情深深雨蒙蒙》劇照
當時這個小說對那個年紀的我確實是觸動的。但現在想想，現在都市里的很多感情，也被眾多大豬蹄子們，風幹成一些「回憶起來只剩藕斷絲連」的感情了。九月這些大豬蹄子的新聞，背後的現實才更讓人悲哀。這個時代的可鄙在於傳奇越來越少、真心越來越少。大部分向往愛情的女性，最終都發現自己收獲了一手爛泥。
我們到最後，都不得已活成了自己想要的男朋友的樣子。
不過，有時，就算大豬蹄子很渣，但最起碼你的回憶不渣。很多人看《歐也妮·葛朗台》，或許只看到了葛朗台老頭的吝嗇，但我其實覺得其中最悲的是歐也妮的愛情。她的青春被她父親的慳吝葬送了，明明是富二代卻一直不能享受生活，從四月到十一月，一直和母親坐在屋子里縫補全家的內衣被服。
《歐也妮·葛朗台》劇照
但女人的直覺還是向往愛情。她的每一個毛孔里，都潛藏著自己對真摯愛情的渴望。於是，在當時那樣的一種法國的社會背景下，在她圈層、性格、經歷的限制下，她遇到了堂弟查理。巴黎的花花公子面對外省小城的少女，勝負立分。然而，她也只能以為他是愛情。於是付出，於是葬送，於是被辜負。
《情深深雨蒙蒙》劇照
我至今記的最清的就是小說中他們在清晨的露水秋千上訴衷腸的那一幕。如果你從醜惡角度看，那一段是一個女人被騙的瞬間。可如果你從人一生中總要經歷一些刻骨銘心來看，歐也妮至少有了自己的回憶。哪怕日後證實他是個背信棄義、只知道找她要錢的渣男。但最起碼在當初清晨露水的那一瞬間，他是成全了她愛情幻想的。她自己覺得那是真的，就行了。
昆德拉曾說，人一旦迷醉於自身的軟弱，便會一味地軟弱下去，會在眾人的目光下倒在街頭，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我的前半生》劇照
之前採訪過一個拆二代。發現有種沒有靈魂的自鳴得意，在這個城市的很多他們身上都具有。很多這類人會覺得自己有房產證了，城內就會有著無數外地軀體在等著他。恨不得自己在額頭上就裱著「築巢引鳳」。這種動機想到底，其實是很鄙俗的，某種青春期沒有太多異性青睞的靈魂在無數扭曲和受拒絕的經驗中，成年後形成了一種不那麼高明的怪物。
午夜時分你們告別在深秋的、蕭瑟的街道，天幕像半透明的暗綠色玻璃。這時你仍是孑然一身的。派對時圍繞著的彼此都是作鳥獸散。所有人都在淺嘗輒止所有人都在自我保護。
愛情，是一場巨大的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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