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到19歲的瘦身日記

加入 LINE@ 趣聞不漏接

「你願意成為小Z那樣的人嗎？」

「哪樣的人？」

「就是有胃病，消化不良，但是很瘦的人。」

……

我覺得說出這話的那個女孩瘋了。

那時候我們只有十三四歲，正是長胖的黃金時期。

突破三位數

很奇怪我從小就對食物有一種窮盡式的貪婪，只要我一開始喜歡某一種食品，總是會一箱一箱地批發回來吃到發膩然後拋棄這一種，尋找下一個被拋棄的目標。雖然零食從來都沒有斷絕過，但總的來說自己吃的很少，也從沒有在學校吃零食的習慣，所以一直很瘦也不足為奇了。

體重開始飆升是在初二暑期。也許是因為家中裝修不得已換了環境吧。各種煩惱多了很多，把自己裝得滿滿當當就以為苦悶無處寄居，吃東西便成了我對抗壓力的主要方式，這實際只是逃避直面解決問題罷了。

所以說起來那個暑假，是傾訴不盡的苦悶與無人照顧的放任，讓我奔向了泡麵、冰淇淋和儲量豐富的巧克力、堅果。而這些做法毫不意外地使我的體重飆升到了三位數。

R，也就是「電阻」——在那個時候走進了我的生活。

他那一句「女神你又吃不胖。」令我難以忘記。這似乎是美食界最令人羨慕的體質。但是，在這樣一個語境中，「吃」似乎總是褒義的，讓人向往的，可「胖」卻是可怕的，避之不及的，甚至需要用「不」字來否定。當時這句迎合讓我沾沾自喜，現在想來只是後怕，難道我遵循了多吃就會胖守恒規律，我就失去魅力，不再被他喜歡了嗎？

當然，在我體重始終在標準之下時，這些全然不成問題。但之後，直至現在，我的體重達到了「標準」，並一直在這個範圍內，就像老舍說的，這又是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微胖」這個標籤也確實帶給了我很多困擾。

心態漸漸失衡

現在才意識到，那段時間自己有多麼不開心。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和爸爸媽媽還有其他親戚朋友見面時，他們總會說一句「你長胖了哦。」「你的臉怎麼變圓了？」……

開始吧，我不以為意，因為從小也是被他們念叨著「太瘦」長大的，現今只是換作一個「胖」字罷了。但是不一樣，太不一樣了，「瘦」與「胖」二字背後的態度轉變，如同「好」與「壞」一樣尖銳而鮮明可感。

「我承認自己長得不帥，但女生你也不是天仙吧。」「你胖點挺好的呀，至少給人感覺比較……友善，噗哈哈哈哈」這是我唯一一次接觸到以貶低對方為手段而展開的追求，手動微笑。當時自己實在是過於膚淺了，憤怒一股腦沖上了頭，懣懣地在內心回擊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去，瞧瞧你自己五官都擠到一起去了。太可笑了，還不懂得有時候一個人醜陋，真的不是因為外表。即便後來他真的通過節食、運動瘦了下來，考上了頂級大學，掙得了好前程，我也只能佩服他的毅力與野心，但他在我心中一點也不美，甚至連他滿腹的才華也撐不起掉落的人品。有些東西是底線，有些惡意也是不應表達的。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他所說過的那些話，做過的那些事，都在我最初建構的世界觀里，發揮了極大的負面作用。一方面，我還是他人眼中驕驕傲，飄飄然的樣子。可漸漸的，可另外因為長胖的變化不願意與別人見面，不願與別人交流的一面卻越發沉重。我也愈發敏感，甚至覺得一個眼神都能帶著打量與鄙夷。面對同學聚會，總是定下一些瘦身計劃，可沒一次成功，為了躲掉別人向我拋來「又長胖了」的問候而渾身不自在，我選擇了逃避。

但總的說來，長胖帶給我的除了一些風言風語，讓我時有不舒服外，其他還好。沒有因為長胖而身體不適，反而加強了運動，更加健康。但那個「減脂」的目標一直都在那里，這欲望的種子始終埋在心中，朝著最黑最暗的地方生發出去。

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我是不會發現自己已經「中毒」那麼深的。

我遇見了那個他。在水清日月明的地方，發生了那麼一點溫柔的故事。我們蕩著同一個秋千，迎著曦日，我談著六便士，他卻道出了白月光。從《南方周末》到書法到滑板到音樂再到遊戲，那刻我沒有飲酒，卻實在醉倒在了那一汪春光中。

《春光》 — Pierre auguste cot

等我醒過來開始四下打量，卻發現自己早就陷入了不自信的泥潭中，不能自拔。每次約他出來走操場，約羽毛球，甚至給他發一個信息，都需要極大的勇氣。雖然最後發現自己和他並不是特別的適合，但是自己實在是一個精力充沛的DRAMA QUEEN，我覺得一定是自己做的不夠好，自己不夠優秀才會感情受挫的。進一步審視自己，除了達不到外界所謂「瘦」的標準，其他也沒什麼毛病了呀。但正是如此，我得出了一個可怕的推導，我將自己遭受不順歸結到了我的身材，我的外貌，很不幸，我中招了，並被這個念頭反復折磨著。

我開始變得特別在意這些外在的事情，表面雲淡風輕，內心卻被狂風巨浪漸漸消磨耗盡，我不再是以前那個自由自信的小女孩了，也許很早之前就不是了。

從我開始特別介意別人對我的眼光和看法開始，就不是了。

我開始從「知乎」等各類問題與文章中建構我對身材的認知，甚至還從一些惡毒的「雞湯」中汲取力量成為我減肥的動力。可我還是無法割捨對食物的欲望，壓力催著我一邊節食，一邊瘋狂向嘴里塞滿食物緩解緊張的神經，惡性循環就此開始了。無論如何運動，如何調整在我眼中也只不過是「原地踏步」罷了，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自制力，厭惡自己的身體，想要拋棄自己的生活。我害怕去和他打球，去與我的健身教練見面，去美麗的景點拍照，最重要的是，我害怕舒適地面對自己了……很多次，我都在日記本中寫下我的焦慮，和心理老師談論我的憂愁，這的確有幫助，但不可否認，這些做法是無法與根植於內心的不自信和焦躁相抗衡的。

綜上，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我的體重來到了一個「標準」的範圍，但外部營造的焦慮感使我倍感壓力。

沒有和喜歡的人走到一起是事實，但將此歸咎於外在的東西令自己不快樂是看輕了別人，也委屈了自己。

這些年，

減肥教給我的事

都說一段親密關係最壞的結果不是你失去了對方，而是失去了自知與自信。如果說我到了最後還能保持自知與自信，那麼我要特別感謝我哥。我將心中揣著一個人的愁思都告訴了我哥哥。還記得每晚從圖書館出來，我都繞著操場和哥哥打著長途電話，得到了哥哥的開導。哥哥的確沒有令我失望，站在男生視角用自己的經驗總結了一些套路和真心給我（雖然都沒機會用上）。我原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去接受一些刻薄而「現實」的話。但是出乎意料，哥哥並沒有。他只是溫柔地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要知道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受所有人喜歡的，如果那個男生不喜歡我的話，也不是我的錯，只不過是兩個人不合適罷了。哥哥是懂我的，他聽出了我每一通電話里的焦躁與急迫，因此一遍遍地提醒著我。如果不是哥哥的話，我想我會更容易被自己擊倒。

到了韓國之後，我才徹底開始思考這件事，並逐漸梳理清楚了自己的思緒。

在與同組的Elias小哥哥閒聊時，他說，其實他很不喜歡別人把外表看得那麼重要。尤其是在韓國，整容產業世界聞名，包括最近熱播的韓劇《我的ID是江南美人》這也對「看臉」的社會現實有一定程度的描畫。他覺得這樣很不好，因為人生還應該有許多的東西值得注意。

這是我第一次聽男生真摯地說出自己不重視外貌的。我在「臉書」上看到他與女友的合照，女孩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但神奇的是，我覺得她胖胖的，也很可愛，看起來性格很好，和Elias也挺合拍的。回想自己之前的心中，將「男生都看臉」這個念頭一直抓住不放，覺得這就是正確得不能動搖。但是聽到Elias的一席話，我開始反思，為什麼自己總是把一個男生對一個女生的喜歡建立在常規意義的「美貌」之上而不是男生內心認可的「美麗」之上呢？當然會有這樣「看臉」的男生，但是過於重視這點的男生會是自己喜歡的嗎？或是這種喜歡能發展成愛嗎？即便能算是愛，那色衰愛弛又能得幾時好呢？

…

我挺喜歡今天在和好朋友聊到這個問題時自己無意間輸入的一句話，「如果XX僅僅是因為我不夠瘦或者不夠漂亮而不和我在一起的話，那他就太差勁了。」所以，不能和一個人走到一起，無論是因為性格還是外貌，這些在彼此嘗試了解過後，又何嘗不是最合適的安排呢。

之後呢

是吶，總結出了這麼多道理，還是希望能夠過好接下來的人生。

雖然知道了外貌並不是維持人與人之間深關係的必要條件，但是在固有的社會風氣之下，我沒有勇氣去選擇朱光潛先生說過的那條「抵抗力最大的路」，可以說我志不在此。我不需為此花費自己大把的心力與精神去為這件事奔走鬥爭，我自有更加感興趣的事情去體驗，去投入。更何況，從小浸染在這樣審美環境中，我也不能否認自己見到美好的人或物會感到身心愉悅，會願意去與他們接觸，會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但值得一提的是，我總算認識到從前自己對於「美好」的認知太過狹隘，如今我見識了多元，懂得了條條大路的道理，也懂得了成林成峰的精彩。至少，現在的我對自己更加包容，也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有了更深入的認識，對自己的未來有了更多的期待。見識了風格迥異的各國代表，跳出了自己原來狹窄的眼界，看見了那些發著光的人，學會了欣賞與呵護，這些都與高矮胖瘦無關。

放下了自己對於「胖」一直以來的偏見，我想起近期《非正式會談》中小貝在辯論時說的，他很不喜歡別人誇他瘦了，這似乎是在否定之前的他。是呀，我一直都是我，為什麼瘦一點要得到別人肯定的評價，胖一點卻像是做了錯事一樣呢？外人口中所謂「關心」的隨意評論，又是憑什麼左右我的心情，還顯得理所當然和這是為我好呢？

❤

至於你問我現在還想不想變瘦一點，努力追求那種健美的身材——這不廢話嗎！當然想咯，只是現在不會再傻乎乎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了，不會再因身材上的求而未得厭棄自己，否定自己了。也不會在挫折來臨之時把原因歸結於自己的外在了。再也不會自我催眠將那些刻薄的傷害轉化成動力了。傷害就是傷害，沒什麼好辯駁粉飾的。

就像是小波曾經描述過，你不能因為從樓梯上摔下去，眼睛能看到了而感激那個惡意推你下樓的人。

《我看老三屆》王小波節選

「假設有這樣一位盲人扶杖爬上樓梯，有個不良少年為了滿足自己無聊的幽默感，把他一腳踢了下去，這位盲人因此復了明，但盲人滾下樓梯依然是件慘痛的事。尤其是踢盲人下樓者當然是個下流胚子，決不能因為該盲人復明就被看成是好人。這是一種簡單的邏輯，大意是說，壞事就是壞事，好事就是好事，讓我們先言盡於此。至於壞事可不可以變成好事，已經是另一個問題了。」

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些評論我身材、長相還帶給我傷害的人，但我此刻卻有一點點感謝「長胖」這段十分奇特的專屬經歷。我的「瘦身日記」寫到了十九歲，從現在開始我更願意把自己作為一個整體去完善，去發展。在這個認知過程中，我建構了自己，我成為了自己。雖然不完美吧，但是我卻深深相信那些我珍惜的人還在，也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