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業是如何毀掉巴塞隆納的？

巴塞羅內塔海灘上曬太陽的人。拍攝：Paola de Grenet

在炎熱八月的早上九點鐘，巴塞隆納標誌性建築聖家堂（Sagrada Família）的門票就已銷售一空。幾年前，你只需要過來排上半個小時的隊，就能進教堂參觀。但如今，隨著巴塞隆納遊客數量大幅增長（去年約有3000萬人），乘興而至的人可能會大失所望了。

那些買到票的遊客在教堂的「誕生立面」前開心地自拍，興高采烈的導遊領著成群結隊的遊客正在往裡走；小販在街道上支起了攤子，擺滿山寨的太陽眼鏡和俗氣的紀念品，全副武裝的巡邏警察會過來將他們驅散開去。在廣場周圍的攤位上，你可以買到毛絨玩具，高迪式煙灰缸，還有巴薩的圍巾。

聖家堂的設計出自安東尼奧·高迪（Antoni Gaudí）之手。這座建築始建於1882年，預計在2026年完工。這座贖罪教堂原本計劃由懺悔者出資修建，但近些年來，這裡的遊客數量遠遠超過了懺悔者。聖家堂是巴塞隆納最受歡迎的旅遊目的地，2016年，這裡共迎接了450萬名遊客，所以現在是遊客在出資修建這座教堂。

巴塞隆納的地標建築——聖家堂。拍攝：Paola de Grenet

票已售完。拍攝：Paola de Grenet

在聖家堂和巴特羅公寓等熱門目的地，即使是預訂了門票的遊客也得排長隊。拍攝：Paola de Grenet

聖家堂外的遊客正在拍照。拍攝：Paola de Grenet

巴特羅公寓（Casa Batlló）同樣由高迪設計，位於繁忙的格拉西亞大道。「無需排隊」標誌的後面，是一串長長的隊伍，已經延伸到了街道的拐角處。而隊伍中的遊客已經提前花了28.5歐元購買了門票。門口的一位女性說，已經購票的遊客需要等20分鐘左右。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又聳了聳肩：「好吧，更可能是40多分鐘。」

巴塞隆納是一座優美的城市，是歐洲最具吸引力的地方之一。它坐落於山峰和大海之間，擁有舒適的氣候、豐富的建築以及悠久的歷史。

街上的小攤販。拍攝：Paola de Grenet

20世紀末的巴塞隆納曾一度以設計感聞名，並被冠以「酷都（capital of cool）」的名號。但如今，這裡已經沒有那麼酷了。在巴塞隆納熱門的旅遊目的地轉上一天，你就會發現，這裡已經成為了攤販的天下。各種粗制濫造的貨品上面都印著「巴塞隆納」這幾個字，草帽、泰迪熊、沙灘毛巾、咖啡杯上都能看到，當然還少不了模仿高迪馬賽克風格製作的各種瓷器。

巴塞隆納一家店鋪的標牌上寫著「我愛巴塞隆納」。拍攝：Paola de Grenet

攤位上賣的磁貼。拍攝：Paola de Grenet

巴塞隆納哥特區，一個攤位正在出售球衣。拍攝：Paola de Grenet

蘭布拉大道是巴塞隆納最為著名的街道，但在很早之前，這裡的居民就已經不再熱愛這個地方了。一年裡有九個月，這裡都是擁擠的人潮，幾乎無法通過。

蘭布拉大道建於18世紀，從那時起，無論是衣著華美的富人，還是貧苦人家，每個人都能在擁擠的中世紀城市高牆外圍，自由地呼吸。確實，這裡從來都不是什麼別致的地方，它在城市外圍，不是中心——但現在，這塊地方只剩下數不清的紀念品店，其中還摻雜著幾家麥當勞和破舊的小餐館，供應烤肉串和什錦飯，一抹抹明黃色顯得尤為突兀。

蘭布拉大道人頭攢動。拍攝：Paola de Grenet

加泰羅尼亞廣場，不少人在喂鴿子。拍攝：Paola de Grenet

在這裡，隨時都會有年輕男性低聲邀請你去「咖啡店」裡坐坐，這種「邀約」以前很少見。晚上，這裡會有妓女出沒，這並不新鮮。但新鮮的是，現如今大多數妓女都是被販賣過來的。

去年，巴塞隆納政府委托相關組織擬定一個計劃，吸引當地人回到蘭布拉大道。該組織做了大量調查工作，詳細的計劃書原定於近期公布，但他們的工作卻中斷了。

「蘭布拉大道最重要的是商業，」 Fermín Villar說。他是「蘭布拉之友」（Friends of La Rambla）這一組織的主席，該組織代表著這條街道上的居住和商業利益。「每年，都有超過1億人走過這條大道。想像一下，如果每個人哪怕只花1歐元會怎樣。」

Itziar González是一名建築師，負責牽頭組織研討會。她說，首要任務是要說服大家，蘭布拉大道是可以保存下來的。「不僅要改變事物，還得改變想法。」

然而，蘭布拉大道上的博蓋利亞食品市場是否能保存下來呢？這一點仍然存疑。這裡曾經是廚師和老饕最愛來的地方，從松露到可食的昆蟲都能買著，但好景不長，這裡的商販開始一個個屈服在旅遊業的力量之下，新鮮的魚、肉還有蔬菜越來越少，反倒賣起了果汁和各色外帶食品。對於當地人，甚至是遊客而言，博蓋利亞市場值得一去的理由，很快將不復存在。

遊客在巴塞隆納的博蓋利亞市場上品嘗食物。拍攝：Paola de Grenet

蘭布拉大道上的飲品店。拍攝：Paola de Grenet

巴塞隆納是歐洲人口最密集的城市之一，很少有空曠的地方。所以，1992年奧運會時，巴塞羅內塔海灘的海濱區域開始對外開放，使得這座城市有了可以呼吸的空間，就像兩個世紀前的蘭布拉大道一樣。海灘成了散步的好地方，晚上或是周末散一小會兒步，也是西班牙生活的一部分。

沙灘上人滿為患。拍攝：Paola de Grenet

如今，巴塞羅內塔海灘已經降級為一個城市版的濱海略雷特（Lloret de Mar，加泰羅尼亞布拉瓦海岸的主要度假地），對於居民來說，這裡也成為了又一處再也不會去的地方。躺在擁擠的沙灘上，每隔幾分鐘，就會有小商販來問你要不要水、啤酒、莫吉托、按摩、海娜紋身，有時候也會問你要不要大麻。碼頭上，人力車來來往往，海面上，光著上身的年輕男性正開著水上電動摩托車飛馳而過。

最讓人難過的是，這座城市的辨識度正在迅速流逝，變得千篇一律，「主題公園化」難以阻擋。巴塞隆納正在變成以自己為模板的主題公園。

翻譯：尉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