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4年的一天,日本老戲骨樹木希林接到一個電話:您好,請問您有興趣參演《澄沙之味》嗎?
當時,樹木希林罹患癌症,癌細胞已經全身擴散…老太太太想了想,答應了。
她心想,電影宣傳語可以加一句:樹木希林遺作。

幸運的是,拍完這部電影,老太太太還接拍了挺多戲,這戲並沒有成為她的遺作…
但是,這部電影,是樹木希林帶著「拍遺作的意志」完成的:《澄沙之味》

日本,京都,四月。
滿樹櫻花,繽紛爛漫。
櫻花樹旁,有一間不起眼的小店,店名印在門口的旗子上,隨風飄揚:銅鑼之春。



這是一家專賣銅鑼燒的店,開了有些年頭,由三十多歲的店長獨自打理。
每天早上9點,店長就開始做準備工作,中午11點準時開店…


每天,到公園散步、拍照和玩耍的人不算少,可是小店的生意卻很慘淡…
除了幾個放學路過的初中生,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間,飄出香味的小店。
可是,店長對於生意好壞,好像並不在乎。
有學生在店里嘰嘰喳喳,他直接趕客:如果你們現在走,我多送你們一個銅鑼燒!

店長這麼任性,除了性格使然,還有一個原因:若干年前,年輕氣盛的他,因傷人入獄,還欠了一大筆債。
這間「銅鑼之春」的前任老板,幫他還清了債,為此,他不得不留在店里打工…
他說:我不愛甜食,做銅鑼燒,完全是出於責任。

有一天,店里來了個老太太太,怯生生的問:那個,做臨時工,真的不限年齡嗎?
老太太太名叫德江,76歲了。
店長看了她幾眼,說:這兒薪水低,還累,您恐怕不合適。
老太太太只好失望的離開了。

可是過了兩天,她又來了,帶來了一盒紅豆沙。
懇求店長:我做銅鑼燒做了50年,可以說是有點經驗的…錢多錢少沒關係…
鬼使神差之下,不愛吃甜食的店長,嘗了一口紅豆沙,被驚艷到了…
他決定:聘用老太太太。


德江不僅做豆沙厲害,還很會跟客人聊天,整天樂呵呵的…
她對來光顧的中學生說:人啊,一定要做自己喜歡的事,做喜歡的事,人才會開心,人生才不算浪費。
漸漸的,店門口排起了長隊,很多粉絲大老遠趕過來,一買就是十個二十個…



可就在這時,不知道哪兒來的流言,在人群中傳開了:老太太太是麻風病患者,經過她手的食物,不乾淨…

這部《澄沙之味》2015年在日本上映,豆瓣8.0分。
曾入選第68屆戛納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第39屆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女主角提名、第10屆亞洲電影大獎最佳男主角提名…

本片導演河瀨直美,是枝裕和導演,他們兩人,被公認是日本電影在國際影壇上的標牌。
河瀨直美的電影風格寫實、情感細膩、柔和美好…
這年頭,願意做這種「需要花大力氣,拍的小電影」的人已經不多了…縱觀全球,堅持做這種電影的導演,願意加盟的大牌演員,很多都在日本…
有網友評價電影:安寧而靜謐,滿溢著對生活的敬意和對人性的信任。銅鑼燒是生活中最踏實的存在,解決著生計,也慰藉著心靈…在苦澀的生活里,那一口甜香軟糯,或許是最好的救贖。

電影中,店長和德江製作銅鑼燒時,有著截然不同的態度。
在德江老人出現前,店長做銅鑼燒,懶散、敷衍,甚至帶有厭惡的情緒…
他從來沒吃過一個完整的銅鑼燒,連餡兒,都是買的現成紅豆沙,隨便加工後就端出來…

德江則截然相反,對於做銅鑼燒,她除了有滿腔的熱情和活力,還有著一整套的方法論。
到店第一天,德江就告訴店長:豆餡兒是銅鑼燒的靈魂。
她會把紅豆捧在手心,用心觀察豆子們的形狀、紋路、大小,告訴店長,如何分辨豆子的品質好壞…

經過一夜的浸泡,第二天天不亮,就倒進鍋里,小火熬煮,直到豆子輕微軟爛,再拿出來,放在水龍頭下,讓水均勻、緩緩地分散到每顆豆子身上…
這得特別小心,水太大,會沖爛半熟的豆子,影響口感;如果水太小,沒沖到的豆子,澀味就無法除盡。


接著,再把豆子放在銅鍋里,開小火繼續熬煮。
德江俯下身子,傾聽豆子在鍋里「咕嘟咕嘟」的聲音,她臉上的神情,宛如孕期的媽媽,聽到肚里嬰兒的心跳,專注,喜悅,幸福…

可是,把糖倒入紅豆後,德江卻關了火。
她笑著解釋:馬上就煮的話,就太失禮了。糖和紅豆,就像第一次約會的小年輕,要給時間他們互相適應,這樣他們才能有真的感情…
她叮囑道:攪拌的時候,動作要輕柔,不要搗爛豆餡兒,要讓紅豆慢慢燉煮;勺子要直著攪拌,倒凝固膠的時候,要在雙手間滑一下,再從鍋邊慢慢滑入;仔細嗅著飄出的蒸汽,香味有什麼變化,要耐心…


店長感嘆:做豆餡兒這麼複雜啊…
德江說:這些紅豆,大老遠地從地里趕來,我們要尊重它們,才不枉費它們短暫又漫長的旅程啊…

觀眾的心,也在不知不覺間,被老太太太絮絮叨叨的話語、專注的神情和熟練的手藝所打動和融化…
當看到德江和店長,滿頭大汗地,咬下那一口酥軟綿密的銅鑼燒時,觀眾所感受到的,是滿滿的治愈和感動。

從表面上看,這部電影是在講做銅鑼燒和熬煮紅豆沙,但它更像是在講述一個人應該如何面對生活…
虔誠、鄭重、不失去信心…


這個故事,其實很殘酷:一個失意中年,一個孤寡老人,兩個邊緣人,互相取暖…
但是,它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殘酷和冰冷,即使面對生活的種種不公…
德江也都默默承受,偶爾感嘆:人生啊,總是有各式各樣的困難。



當麻風病的流言傳出,店里生意一落千丈…
德江,不願意店長為難,辭職離開。她像往常一樣,收拾好東西,鞠躬道歉:謝謝您的關照,我走了。


她說:我們都想遠離是非,但還是難免被這個社會的愚昧傷害…所以啊,有的時候,我們必須用自己的智慧,去度過那些難熬的日子…
老人家越平靜,越證明,這些年來,遭受過的歧視和痛苦,對於她來說,早已經習以為常。
然而,她卻始終對生活,保有希望,不遺餘力地將這種光芒,散發給身邊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電影的男女主,為了角色演繹得更真實,都專門去拜訪和學習了街邊的銅鑼燒師傅。
女主角樹木希林,當時已經放棄了癌症治療,卻沒有放棄表演…
戲里戲外,樹木希林就像我們身邊,身處困境,卻又始終笑對生活的普通人。

在山東青島,著名的風帆廣場上,你可以看到一位坐在輪椅上的歌手:王亞楠。
王亞楠從小患有肌無力症,半身不遂。
她是個90後,有著好聽的娃娃音,以賣唱為生…雖然坐在輪椅上,可是和普通年輕人一樣,她喜歡到處去玩,玩到哪唱到哪。
她常常把賺到的錢,通過網路,捐給和她一樣的殘疾人。她說:我比很多人都幸運啦,還能到處去玩。




電影的最後,德江老奶奶因病去世。
她給店長留下一段錄音:…曾經,我也和你一樣,以為我的人生完了,可是走過一段黑暗的路,發現,也沒那麼難嘛。
我很喜歡的電影《七宗罪》里有這樣一段台詞:海明威說過「這個世界如此美好,值得為它奮鬥」,這句話,我同意後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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