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星河鷺

在《大江大河》《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的璀璨光芒下，改編自文學鬼才馬伯庸的同名IP劇《古董局中局》，反倒顯得有些低調。這部總投資2億、單集成本超500萬的超級劇集，早就是書粉翹首企盼的年度作品，12月26日上線後豆瓣7.3分的評價，倒與原著小說相差無幾。

《古董局中局》班底不弱，《白夜追兇》的禦用班底操刀，夏雨、喬振宇主演，還有王剛、曾江等一票「神仙」配角，它足夠令網友期待。從已播出的18集來看，《古董局中局》把原著23萬字擴充到36集電視劇，所做「加法」不少，其評價有讚有彈。

與《鬼吹燈》《盜墓筆記》同為「新世紀中國文化探險」類型，《古董局中局》的問世在於拓展了懸疑劇的細分類型——在此之前，國產懸疑網劇或是苦大仇深、色調陰鬱的刑偵探案，或是想像奇崛、高蹈現實的盜墓冒險，審美疲勞已經鬱積；而主打「鑒古易、鑒人難」的《古董局中局》，既有強情節的小人物傳奇，還有鑒寶文玩行當里的人心詭譎，可謂題材新奇。

在《古董局中局》之後，設定高度類似的還有張藝興主演的《黃金瞳》。鑒寶+懸疑，會成為懸疑劇的又一個風口嗎？

從家庭倫理走向懸疑解謎，乘勢而起的鑒寶劇

盛世藏玩，亂世藏金。文玩古董屆所言，自宋朝以來，中國迎來第六個收藏高峰，文玩之風早在新世紀之交，就已風靡全國。綜藝節目《國寶檔案》《天下收藏》《周末鑒寶》掀起收藏熱潮，而與文玩鑒寶相關的影視劇，也隨之湧現。

《古董局中局》之前，鑒寶劇的畫風大多是家庭倫理與年代傳奇。發生在北京琉璃廠古玩街的《五月槐花香》，有老北京古玩業中各色人等，但落腳點是「無情人終成眷屬，有情人海角天涯」；《琉璃廠傳奇》中有時代傳奇，但三個男人在古玩行業的恩怨情仇，重點依然是亂世姻緣；《玉碎》《紫玉金砂》《鑼鼓巷》等年代劇，是以古董文玩界豪門巨賈起伏不定的命運走向為重點，講述的是大時代下家族的變遷史。

讓鑒寶劇披上懸疑外衣，《古董局中局》算得上耳目一新。與原著小說保持一致的《古董局中局》，虛構出了江湖氣息濃厚的古董世界：有人做舊，就有人掌眼。名為「明眼梅花」的神秘組織，就是古董界鑒定真偽的最高權威。「明眼梅花」分為五脈，藥家屬於玄門，掌眼瓷器；許家屬於白門，掌眼金銀玉器；沈家屬於青門，掌眼木器；黃家屬於黃門，掌眼明器；紅家屬於劉門，掌眼字畫。

構築了鑒寶「兵器譜」後，《古董局中局》開始講述數十年前的奇案。曾經統領五脈的掌門人許一城，生平最恨賣國與作假，卻把價值連城的佛頭賣給日本人。東窗事發時，許一城毫無辯解，隨即被民國政府槍斃，許家也由此被逐出五脈，身世飄零。數十年後，許一城的孫子許願，在京城過著吊兒郎當的日子，經營一家毫不起眼的古玩鋪子，三十歲仍一事無成。就在此時，日本人要將佛頭歸還中國，許願被迫卷入其中，逐步解開數十年前的舊案。

36集的《古董局中局》，改編自小說第一部，其故事核心正是「佛頭案」。充滿疑點的民國舊案，牽扯到許家的家族聲譽，也關乎重返五脈的巨大利益。下「鉤子」是《古董局中局》在敘事中的重中之重，正在雲遮霧繞的解謎故事里，夏雨所飾演的許願被命運大手推動，被迫向前。小說與劇集中的「局中局」，正是一環扣一環的敘事懸念，聚焦小人物的強情節故事。

與《寧瑪古經》《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一般，《古董局中局》也有全面記載專業知識的典籍《素鼎錄》。以年代、質地、斷口來判斷佛頭真偽，以形狀、紋理、胎體來鑒別瓷器優劣，《古董局中局》還在描寫人物的傳奇經歷之餘，糅合豐富的民族傳統文化，完成對東方文化的復歸。

正如導演餘慶所說，「這是一個有行業屬性的懸疑故事，懸疑讓故事更好看，而古董則能把傳統文化放進去」。

傳奇敘事外更添煙火氣息，《古董局中局》優點在於接地氣

從原著小說文本來看，與《盜墓筆記》《鬼吹燈》《藏地密碼》等「新世紀文化探險小說」相比，《古董局中局》身上的共性不少。同樣是滿足讀者的冒險揭秘欲望、遠離現實憂慮，同樣以尋求真相來統攝全文、敘事脈絡異常清晰，也同樣巧妙融入傳統文化。難怪隨著《三國機密》《古董局中局》以及尚未播出的《長安十二時辰》完成影視化後，業內稱南派三叔與天下霸唱的雙雄爭霸，在加入馬伯庸後成為三足鼎立。

但細細想來，《古董局中局》在傳奇敘事之後，與《盜墓筆記》《鬼吹燈》系列相比更接地氣。基於創作者天馬行空的想像，後者在日常世界之外，構築了一個看似超脫現實卻又立足現實的虛幻世界。《鬼吹燈》中的湘西瓶山，整座山為一塊完整青石，在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工下，形如天瓶墜地；而《藏地密碼》中的帕巴拉神廟，人物穿行的古老隧道，原本一片漆黑，但在兩聲擊掌之後，「就像裝了無數聲控燈一般，沿著隧道，仿佛有許多環形的霓虹燈」……這些神秘而奇詭的世界，雖然想像奇崛，但在影視化中卻面臨著不小的改編難題。

《古董局中局》小說文本雖然沒有建構出遵從現實邏輯、異與現實世界的虛幻空間，但通過對奇珍異寶的展現，滿足了讀者對寶物的幻想。在影視化過程中，《古董局中局》只要做實古董道具，就完成了對「異域世界」的搭建。導演五百透露，《古董局中局》的道具能夠以假亂真，「就是真正的古董專家來看，用一個微距超大特寫都完全沒問題」。如此一來，無疑避免了特效不足的廉價感，也讓劇情更加真實。

服化道上的優良表現，足以讓觀眾在追劇時有更好的沉浸感。《古董局中局》在戲劇結構與故事設置之外，還大膽採用了復古風格。開篇展示藥不然的鑒寶實驗室，拋光器、顯微鏡、X射線仿佛一個考古研究所，濃厚的色調既顯豪華，又不缺乏時尚感。得到網友熱議的還有田中千繪飾演的木戶加奈，百變的帽子與彩色長襪，讓《古董局中局》平添一抹亮色。試圖做出《王牌特工》質感的《古董局中局》，倒也獨具美感。

除此之外，古董文玩背後凝結著海量的歷史信息，隱藏著古董江湖里的奇技淫巧與造假做局。依靠演技在線的夏雨與喬振宇，《古董局中局》不僅貢獻了雙男主CP，還在一起解謎的過程中，折射古董里的冷暖人性。

探索懸疑類型的新邊界，鑒寶能享受到題材紅利嗎？

在2017年《白夜追兇》《無證之罪》《河神》的三部爆款之後，2018年的懸疑劇仿佛進入了調整期，不再有全民爆款出現。

從刑偵劇來看，毛骨悚然的刑事案件成為標配，雖然製作已臻優秀，但似乎進入了色調暗黑、情節燒腦、對標美劇的怪圈，網友們就評價：「主角身世複雜，遠離生活，為了嚇人而渲染恐怖氛圍。我還是喜歡TVB的刑偵劇，輕鬆有人情味，破案之餘談個戀愛，沒事下班打個邊爐不好嗎？」最典型的案列，莫過於《無證之罪》姊妹篇《原生之罪》意外啞火。

而以盜墓冒險為主打的懸疑劇市場，《鬼吹燈》與《盜墓筆記》系列已經不復當年之勇。早期《盜墓筆記》開啟了網劇的付費時代，《老九門》跨入了播放量的百億關口，但2017年的《鬼吹燈之精絕古城》《鬼吹燈之黃皮子墳》《鬼吹燈之牧野詭事》難言精彩，2018年《沙海》《天坑鷹獵》最多只能稱得上圈層爆款。

主打鑒寶的《古董局中局》，算得上探索了懸疑類型的新邊界。截至目前，《古董局中局》最精彩的部分，並不是懸疑解謎的層層推理，而是「文戲武演」的掌眼與鬥口。令人眼花繚亂的鑒寶功夫、扮豬吃老虎的絕妙身手、高手對壘的劍拔弩張，絕對是劇集的高光時刻：

行雲流水一般的懸絲診脈與隔空鑒金，是許願的第一次露手。在此之前，他只是劇集中玩世不恭的小京油子，違背了原著人設，幹著賣假貨的勾當。直到路遇同行訛詐，他以絲線懸掛金印，利用傳統灌鑄工藝氣泡繁多的事實，推斷出真印重心不穩的真相，矯健身手仿佛武林高手，扮豬吃老虎的背後藏著古道熱腸。

與喬振宇飾演的藥不然鬥口，是「許藥」CP的第一次正面PK。佛頭的估值判斷，許願給專家和「藥二爺」上了一堂課——原來，判斷佛頭價值不能只靠年代與質地，通過對斷口的仔細觀察，眾人才知座談說法宣講佛。也正是這次鬥口，藥不然看似紈絝、實則逗趣的性格特點立了起來，也由此開啟了黃家售賣假貨的新線索。

等到河南南陽與制假大戶再次鬥口，你來我往的言辭交鋒、暗流洶湧的背後角力、以及國寶鑒定的絕妙手段，再度讓網友大呼過癮。還有許願被老朝奉控制下的「鬼門十三針」，許願仿佛被施以催眠術，講述了《素鼎錄》里鑒定八口高古銅鼎、元代釉里紅的方法，也是玄妙無比。

不得不提的是，正是在鑒寶的高光時刻，《古董局中局》順手普及了一下傳統文化——被拿來以真亂假的父辛爵，是商周青銅爵之冠；而成為售假販子謀利工具的鈞窯筆洗，還曾列為五瓷之首；匡廬圖是五代第一名作，宋高宗最喜歡的作品。

倘若《古董局中局》能堅持目前的良好勢頭，把重點放在古董鑒定、收藏、造假、設局的全景展現，而非僅以古董做噱頭，它的高評分就能夠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