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佛宮十日談之七——第一國寶佛光寺發現始末：梁思成林徽因曾騎驢尋找。

▲從佛光寺東大殿向外眺望，光明委實都在。

1937年6月26日的黃昏，日頭西沉，晚霞溢彩。夏日的血色餘暉映照著荒山林海，灑落在山西五台縣北面的官道上。這裡地處偏僻，傍晚更是行人稀少。

伴著叮叮當當的聲響，「官道」上轉出一個趕路的騾隊。但見四人騎著騾子，馱著一些測繪工具，似乎正在找尋著什麼。來者，正是年輕的建築學家梁思成林徽因夫婦，以及他們的兩位助手莫宗江、紀玉堂。或許當時的他們也沒有想到，此次的山西之行，會在中國乃至世界的建築史上寫下輝煌一頁。

尋找一個傳奇。

▲春，來到佛光寺。

故事，還得從上世紀30年代講起。那是一個戰火紛飛又物資貧瘠的年代。中華大地不僅飽受著戰火摧殘，連人的文化信仰也在被不斷蠶食。幾位日本學者曾得意的斷言說：「中國已經不存在唐代的地面木構建築，要想開開眼界就必須要到大日本帝國的京都和奈良去。」更要命的是這個狂妄的言論，竟得到了當時世界上的許多古建權威認可。「對，你們中國就是斷了根了。」

▲佛光真容禪寺牌匾。

這是一件讓全中國人感到深深沮喪的事。我大唐王朝近300年的輝煌建築史，在它曾繁盛的本土，竟蕩然無存了，要看就必須東渡日本。如果要反駁又一時拿不出實物證據來。憤恨也是憤恨的，漲紅了臉可也講不出道理來。

▲營造學社一行四人，騎著毛驢奔向豆村。

有一個人，卻不甘心。他就是建築學家梁思成先生。先生堅信在泱泱神州大地上一定還留存有唐代的木構建築。作為一位建築學家，自己的使命就是去找出它。這不僅可以讓國人驕傲的抬起頭來，還可以補齊中國建築史上「唐代」那一塊拼圖。事實上先生也一直身體力行的這麼做了。從1932年開始，時任中國營造學社社員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就與同事莫宗江，劉致平等人幾乎踏遍了華北、華南、中原等地尋找中國古建，進行影像和數據記錄。在那個岌岌可危的動亂年代，今天它（古建）還在，明天就保不準毀於一場天災人禍。對於營造學社來講，早一天出發找出它，就多了一份可能為後世留下一些數據。如今近百年過去了，回看許多建築，確實已經永遠地從這世界版圖上消失了，只剩下梁先生給它們留下的幾張「遺照」。

▲梁思成林徽因夫婦。

話說回來，從1932年到1937年初，歷經幾年的走訪，他們考察了137個縣市1823座古建築，收獲頗豐。但遺憾的是始終沒有破除那個魔咒——沒有唐代建築。尋訪到年代最久遠的建築，是遼宋時代的獨樂寺與應縣木塔。

▲雪後的佛光寺。

我們的唐代建築到底還安好嗎？它們究竟在哪裡？戰爭一觸即發，時間緊迫，一向冷靜的梁先生也焦急起來。但憑借多年的考察經驗以及掌握的理論知識，梁林夫婦堅信在幅員遼闊的中華大地上，一定還可以找到唐代木構建築。經驗告訴他們越是著名的「名勝」建築越可能遭到破壞，但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在荒草叢生中，一定還藏著唐代木構建築。它孤獨的屹立，伴著鬥轉星移雲起雲落，等待一位有緣人。

▲出簷平緩深遠，典型的唐代木構建築。

▲出簷平緩深遠，典型的唐代木構建築。

你沒來，我不敢老。

你沒來，我不敢老。西西一向認為是佛光寺它主動找到了梁先生，那是毋庸置疑的緣分，是冥冥之中被托付的使命，沒有通過九九八十一難的真誠考驗，是斷斷要不來的。

▲佛光寺照壁。

1937年的一天，梁先生偶然得到了一本法國漢學家保羅·伯希和在中國西部考察後所著的《敦煌石窟圖錄》。書中影像記錄了敦煌第61窟的兩張唐代壁畫。畫中描繪的是唐代佛教聖地——五台山全景。還標明了每一座寺廟的位置與名字。靈感就在那一瞬間迸發。按圖索驥，梁林二人經過研究鎖定了一座名為佛光寺的古剎，開始為這寺廟奔走。

▲《敦煌石窟圖錄》局部。

▲寒風中發出叮當聲響的銅風鈴。

功夫不負有心人，梁林夫婦終於在北平圖書館的《清涼山（五台山）志》和《佛祖統計》等相關志書中找到了有關佛光寺的記載。據史料披露，佛光寺是五百裡清涼山脈頗負盛名的大寺之一，首創於北魏時期，唐武宗滅佛時該寺被毀。12年後，隨著李唐王朝佛教政策回暖，逃亡的該寺僧人願誠法師再度募資重建並恢復了原有規模。從此，佛光寺作為五台山最具影響的重要寶寺之一，伴著綿延不絕的香火延續了1000多年。

▲藏著「密碼」的梁架。

隨著研究的深入，重重迷霧被逐漸撥開。從資料中標示的地理位置可以得知佛光寺並不位於五台山的中心地區——台懷。而是位於外圍。這不被人重視的角落裡，或許還真的能有原物保留至今。想到這裡，營造學社的一眾社員就坐不住了。一切都對上了，答案呼之欲出。那把鎖，似乎找到了鑰匙。

▲調研經幢的林徽因。

根據這一推斷，梁思成夫婦會同中國營造學社莫宗江、紀玉堂兩位助手，於這年6月下旬開始了注定要在中國乃至世界建築史上留下光輝一頁的大唐古跡發現之旅。

▲夫婦兩人一度高興到站在屋頂上唱歌（配圖為天壇祈年殿）。

然後就出現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營造學社一行由北平坐火車至山西太原，於當地政府部門辦完考察手續，再由太原北行向五台山進發。第二天黃昏時分到達目的地——五台山南台外豆村東北約5公里的地方。

▲營造學社一行正進行測繪。

當時光老去，當紅塵落寞，我偏偏沒有離開，一直一直一直在等你。

當那座屹立於群山之中的恢弘建築投影至餘暉中時，四人激動的跳下毛驢。不早不晚，就著西天最後一抹晚霞，懷著最虔誠的心敲開了廟門。應門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僧以及他的年幼啞巴弟子。得知來意後那扇廟門「咯吱」一聲向四人敞開了。

▲爬上梁架的林徽因。

梁思成一行進入「佛光真容禪寺」後，看到出簷深遠的大殿，一眼就斷定這是一座遠遠古於之前所見的建築。梁思成後來回憶道：「那高大的殿門頓時就給我們打開了。裡面寬有七跨，在昏暗中顯得更加輝煌無比。在一個很大的平台上，有一尊菩薩的坐像。它的侍者們環它而立，有如一座仙林。」

▲梁思成拍攝的佛光寺。

▲西西拍攝的佛光寺，門前的小樹業已長大。

按奈不住激動，四人立即著手對建築進行測繪與調查。其中有兩個疑問一直困擾著他們。鑒於篇幅關係，放到下一篇《國寶密碼：端坐在佛林中的唐代女子，是誰？》中講述。

西西的這個系列叫《佛宮十日談》，會有十篇+，下屬於《西奇博物館》系列。會結合我拍攝的景區實物照，談一談佛教，雕塑，建築，歷史，甚至是名人八卦。如果您喜歡，請關注我以便收到之後的推送。

西西的這段旅圖就要結束了。

世說西語。攝山河綺麗，書人情濃淡。

我是Mini西，我在路上，我為自己代言。

2018/12/04

#本文中涉及到的彩色圖片均由西西攝於山西佛光寺。請尊重原創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