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為什麼會存在?
或許不少人對紀錄片的認識仍止步於「沒有劇本」、「真實但無趣」這些刻板印象,
電影也僅僅是提供感官刺激與認識衝擊、見識更多精彩的方式。
或許現實人物的故事太過熟悉,街角林間的景致也未嘗新鮮,紀錄片的鏡頭似乎總無法搔到看客心底的癢處。

常言道,石間璞玉需要琢磨以成就光彩,好的藝術作品亦往往歷經冷遇方遇知己。
當人們逐漸學會欣賞沉淀的美好——沒有華麗特效、跌宕劇情,那些畫面依然有著高級數位技術都無法達到的吸引力,純粹而樸素的鏡頭語言也能夠觸發觀者內心的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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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直擊情感腺體的力量感和厚重感並不能由「真實」二字簡單概括,影響一部紀錄片質量的因素良多,從題材選擇到導演的駕馭能力,製作過程中的任何一點都可能影響最終作品的觀感。
同樣的一個人、一座城,也會在不同人的鏡頭下呈現出千般模樣。
當青年紀錄片導演初次步入業內,答案的求索過程漫長而困難:一切不確定性,都是潛在的成功方向,卻同樣可能是失敗的起因。他們必須捫心自問:什麼才是真正好的紀錄片?
作為第五屆中國國際大學生紀錄片大賽的復評評委——華南理工大學紀錄片創作與研究中心副主任黃桂萍老師在復評期間接受了GZDOC的專訪。
在這位紀錄片領域專家的帶領下,讓我們重新解構紀錄片的概念與角色,回歸本質理解優質紀錄片,從最實際的角度探討:「如何才能拍出好的作品」。

黃桂萍
華南理工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 新聞與傳播學院視聽傳播系主任、 中國傳媒大學紀錄片方向博士
01
紀錄片的本質是情感與意識的載體
GZDOC:可以先簡單介紹一下您對於紀錄片的理解嗎?您認為一個好的紀錄片是怎樣的?
黃桂萍:紀錄片我覺得定義其實是很簡單的,就是一種對非虛構的人和事的影像記錄和表達,格里爾遜就下了一個大家公認的定義:紀錄片是一個對事實的創造性的處理。

(格里爾遜)
但我覺得他這里面可能包含了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到底怎麼樣算是創造性的處理。
在我看來,紀錄片的呈現過程是對事實進行有目的的挖掘,對最初的內容進行提煉和組織,它並不是對事實完全自然的記錄。
「什麼是好的紀錄片」,我覺得大家已經有了一些公認的評價標準。比如說,你要是能證明你的片子是有著具體價值的,那它就是一個好片子,這里的「價值」可以是很多元的:
可以是歷史、地理這樣學術性知識的普及傳播、也可以是通過一個人或者一類人的故事來進行對人性的探究、對人類共同情感的喚起。我覺得這些都算是有價值的紀錄片,是好的紀錄片。
所以我們對「好」紀錄片的評價標準肯定不是單一的,因為我們面對的受眾群體十分多元,那麼我們需要滿足的訴求就是多樣化的,不同的好的紀錄片對自身的風格內容定位也不同。
GZDOC:從您對中國紀錄片發展歷史的了解來看,它的發展過程和傳播進程是怎樣的關聯?
黃桂萍:中國電視紀錄片的發展局面大致可以概括為從中央逐漸擴散到地方。以前的中國電視紀錄片,基本是集中在央視,後來逐漸有一些地方電視台紀錄片發展起來。
像北京、上海以及其它地區,在其發展過程當中可以明顯感知到——紀錄片要繁榮發展,不能只有一個固定的點很強,而是需要多個地方的紀錄片共同繁榮。

地方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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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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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紀錄片本身在傳播過程中的角色特點,我覺得南派紀錄片就是一個很有說明性的例子。一開始,因為廣東所處的地域位置,它就有自己的特殊使命。
首先是作為對外交流的先鋒地帶,其次紀錄片本身就具有對外交流、公共形象塑造的功能與任務,兩點相加,南派紀錄片天生就具有被重視的必須性。
再者你看海外華人眾多,現在要增強異鄉僑居人和祖國的情感聯繫很容易很方便,但在以前,他們要關注祖國、靠近祖國,最主要的方式就是通過新聞和紀錄片。
「新聞」大家都知道,它主要是起到一個信息告知的作用,但如果要獲得文化認同、情感認同,更多的是通過紀錄片來做到的。所以我覺得紀錄片一直有它自己的獨特使命,既是對外的軟文化名片,也是對內的情感寄托。
GZDOC:除了這些特點,您認為紀錄片還有什麼樣的發展空間?
黃桂萍:我覺得當前中國紀錄片有一個需要保持的好趨勢,就是地域化的逐漸薄弱。紀錄片的拍攝和製作,一方面需要更好的資源聚合,達到合作傳播的作用,另一方面就是想法的交流與碰撞,這是很基礎也是很必要的。
如果打破死板的派系界限、進行更多重的交流合作,未來可以達到的作品高度也就更可期。
當然我們談論紀錄片流派的時候,它代代累計的一些創作理念、美學特徵還是會在無形中影響那些派系的傳承者,這也是好的,也是時間打磨後留存下來的精華。
但我們在實際操作的時候,不要刻意去遵循、用條條框框束縛自己。拍紀錄片的最終目的是給觀眾帶來好作品,好的作品才是一個導演的立身之本。
當然派系本身的特色還是在那里,只不過由於現在傳播的密集化,以前那些「鮮明特色」——我們在劃分地域特徵時常會用到一些「標籤印象」,它們已經在逐步弱化了。
現如今,定義一個紀錄片派系的元素會變得很模糊,變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這並不是什麼損失,反而是中國紀錄片發展的新局面,我們可以摒棄一些所謂的流派限制,一門心思挖掘好題材、製作好作品,用實力說話,賦予派系紀錄片新的存在定位。
02
年輕人的優勢在於情感的簡單和純粹
GZDOC:您對年輕紀錄片導演對這個世界的觀察角度、表現手法有什麼建議嗎?
黃桂萍:之前我也跟同學探討過:同樣的題材,不同的人去拍,你最後呈現的結果是完全不一樣的,因為不同的人群對人和事的理解度、成熟度不一樣,那最後表現出來的東西自然是不一樣的。
由此我就說,一個有閱歷的、成熟的人去拍他的片子,可能會抓到主題對象更深層次的內容,或者他表現在故事里的情感總是能夠更觸動人心。
紀錄片流派里面有一個叫「牆上蒼蠅派」,就是說像牆上的蒼蠅一樣做個旁觀者,很冷靜地去看、去記錄下各種各樣的人與事,但是我是覺得年輕人去拍紀錄片的時候還是要帶有情感和衝動,就是那種想要了解、想要融入的豐沛欲望。你是要融入進去看世界的——當你在拍攝時,你是一個代入者的角色,你不是一個觀眾、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
以旁觀者角度呈現有力量的紀錄片是很難的,只有足夠成熟以後,你才能夠找到那種「恰當的抽離」,那種旁觀才是OK的。
舉個例子,去年大學生紀錄片大賽的優秀紀錄短片是一個北電女孩拍的,叫《從心所欲》,很多評委到今年對她印象還是很深刻。
她拍攝對象是她的爺爺,他們家人一直覺得這位老爺子性格很古怪。她最初也是這麼看她的爺爺,就帶著某種固有的情感態度開始去拍他,但後來在拍這個片子的過程里面,她慢慢了解到她的爺爺。
我們觀眾看到這片子以後,也會覺得老爺子是一個堅持自我、也很可愛的人。我當時就會覺得,可能我會鼓勵學生這麼去拍一個東西,你拍完這個片子,你會增加你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對人性的了解。
你會通過這個片子獲得一點點成長,這個片子、這個故事也不再是一個跟你完全無關的東西。

心之所向
吾身所趨

(紀錄片《從心所欲》海報)

楊驪珠
紀錄片《從心所欲》 導演
為什麼這個姑娘的這部片子,大家都很喜歡?因為她沒有刻意去煽情,沒有說刻意地表現什麼人性,但情感很流暢,順其自然,就會讓你有一種感覺:我就是在跟著她的視角去看螢幕里的這個人,鏡頭呈現的對話、衝突,都是真實發生在她眼前的畫面。
其實在片子拍攝結束沒有多久後,她爺爺就去世了,但是在她拍這個片子之前,很多人真的認為老爺子是個怪人,但這部片子呈現的是完全不一樣的老人。
所以我覺得通過這片子它還達到了某種和解,比如她和爺爺之間的關係會緩和下、會更親近,爺爺和這個世界也達成了某種和解。我是特別鼓勵年輕人去拍這樣的片子——我們不用老是追求深刻和批判,不用刻意表現很複雜的東西。
這部片子就是靠情感和自然取得效果。有些成熟的導演,他們是有力量的,觀點很有說服力、世界觀也是很成熟的,那麼他/她挖掘出來的東西可能馬上就能說服你。
但是年輕人很難做到,那他們至少要抱著這種探索與尋求的心態——我去探索它,我對它感興趣,在一步一步打動我自己之後,再去思考是不是也能夠打動別人。這同樣是我經常給我學生提出的建議。
03
共享人類影像記憶,連接個體情感紐帶
GZDOC:您怎樣理解廣州國際紀錄片節「共享人類影像記憶」的口號(slogan)?又有哪些寄語?
黃桂萍:我們經常說「紀錄片是生存之鏡」,常常能夠從別人的故事里面感悟自己的人生,從別人的記憶里面看到自己的故事。
這確實因為紀錄片呈現的就是真實的東西,受眾自然會更加有共鳴。還有就是我覺得這句話也說明了,好的紀錄片確實能夠反映我們的生活或者生存狀態里的很多東西。它就是人類一些共同的情感、共同的記憶。所以對這句話我還是非常認同的。

「紀錄片是人類生存之鏡」
「是創造性地處理事實」
「是抓住現實的片段,
將其有意義地結合起來」
GZDOC:請問您對大學生紀錄片大賽有什麼建議嗎?
黃桂萍: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做大學生紀錄片大賽,參與非常多。我們每年都有變化,我對大賽的建議之一就是希望它不僅僅是一個大賽,它也應該成為我們大學生在紀錄片方面的學習交流平台。
大賽只是一個切入口,我們的活動應該越來越豐富、越來越多地去覆蓋到大學生群體。
比如說,校園里的大學生對紀錄片業內情況是缺少接觸面的,那麼這個平台就能夠提供這些機會:幫助大學生增加對作品的深度理解,以及和這些業內導演面對面接觸。
我希望以後可以把大賽這個單維層面的活動升級成更多層次、多角度的綜合活動。最終我們是希望它會成為大學生在技術方面學習交流的平台,希望年輕群體可以在這里找到志同道合的未來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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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注在 兩性、愛情等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