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金馬獎在前晚揭曉了最終的獲獎名單,而獎項的競爭,其實早從紅毯就開始了。
明星們在紅毯上爭奇鬥艷,而其中最搶眼的,無疑是身著一身紅色的許晴。


對於這套禮服的含義,許晴後來在微博中以「中國紅」來解釋,算是表明了她的態度。
說回金馬獎本身,獎項的誕生,帶來欣喜的同時,也意味著錯失與遺憾。今年的金馬獎照例充滿著許多遺憾,而許晴則是其中之一。
許晴憑借《邪不壓正》中北平交際花唐鳳儀一角,入圍金馬獎最佳女配角提名。雖然她在影片中戲份不多,卻是最亮眼、最生動的存在。

唐鳳儀表面上是男權社會下的一抹香艷的符號,但她其實包裹著很多不同的性格層面和思想維度。她既嬌柔、性感,也聰慧、狠辣,也擁有獨立女性的驕傲風骨。
事實上,許晴也清楚:「純粹的風騷是打動不了人的」,於是她試圖發掘出角色內在的多樣性。

而這個展現性格的過程並非多多益善,相反,她一直在權衡唐鳳儀的不同特質:「你不能太滿,太使勁,保持這種微妙的平衡是一種鍛煉。」
於是她在呈現性感時不會給人過多的肉欲,在精心算計時不會給人太多的狡猾,在保留驕傲時又不會給人過剩的強硬。
就拿唐鳳儀在醫院打針的一幕來說,許晴沒有刻意裸露身體,單純以形體與聲音,讓人感受到她周身蕩漾的性感。

這個場景中,許晴始終保持著身形的曲線線條,勾勒著美好的外形輪廓,用導演姜文的話來說,無論走路還是坐著,渾身就像沒骨頭一樣,給人徹底的柔軟和魅惑。
然而這樣的柔軟,卻是通過控制來做到的,身體如何扭動才能夠呈現恰到好處的嫵媚,怎樣端坐的方式才可以傳遞適可而止的嬌艷,這些,都構成了許晴所說的微妙的平衡。

她還聽取導演的建議,利用呼吸的方式來展露角色特有的柔媚。
同樣是在打針的戲中,唐鳳儀的對白,時而帶有一種屏息感,時而又呈現出虛聲的狀態。
她在說最經典的一句「I like your style」時就刻意放低了音量,仿佛在告訴對方自己的秘密,這句台詞在兩人之間迅速營造出一種親密的氛圍,拉近了彼此的關係。

這個看似簡單的角色中,其實存在許多耐人尋味的細節。而許晴所做的,就是不斷累加這些微妙的細節,讓人物形象逐漸變得更加豐滿。
現在看來,許晴這個角色是今年華語電影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形象之一,所以她與金馬獎杯的擦肩而過,也不免讓人感到有些可惜。
不過,如果了解許晴的話,那麼就會知道,能否得獎對她來說已經不太重要了。
和她合作多年的戲劇製作人王可然說過:「許晴正在不斷地丟掉生活,丟掉那些讓她顯得成熟和從容的一切,她的人生已經進入了另外一個豁然開朗的境界。」

或許也是因為這種不斷做減法,讓表演回歸純粹的做法,許晴如今已經能夠坦誠和淡然地面對所有的境遇和經歷了。
對於許晴這樣的演員來說,得獎與否也不會影響她對表演的繼續與延伸,畢竟她也曾說,自己是個向表演而生的人。

早年進入演藝行業的許晴,從《邊走邊唱》中純潔天真的蘭秀,電影《狂》裡勇敢堅強的蔡大嫂,到電視劇《皇城根兒》和《東邊日出西邊雨》中,自由幹練的都市女性,她在塑造角色時,有一種難得的靈巧和輕盈。
而真正讓觀眾認識許晴的,是2000年《笑傲江湖》裡的任盈盈。在金庸看來,許晴塑造的,就是他心目中的任盈盈。

原著裡的任盈盈溫柔端莊、寬容聰慧,同時也行事果斷,沉靜識體,而許晴的美艷外表和優雅氣韻,在容貌和質感上已經滿足了人們對這一角色的所有想像。
在改編過十餘版的《笑傲江湖》中,許晴被稱為「史上最美艷」的任盈盈,也是令人印象最深刻的那版神教聖姑。

然而,許晴呈現的任盈盈卻不僅僅是書中所寫的秀麗與溫婉,她眉目流轉之間除了溫柔,更有種天真和嬌憨。她在令狐沖面前是刁蠻任性的,同時也有種我見猶憐的體貼與柔情。
許晴賦予了任盈盈不同的特質與層次,也能在同一場戲中自由自然地過渡切換出角色的不同狀態與情緒。

這一階段許晴認為自己的表演處於一種」不自知「的狀態,而到了《大清風雲》,她才開始嘗試著塑造角色,也的確在這後來,她帶來了許多經典的銀幕形象。
《建國大業》裡許晴飾演宋慶齡,實際上她之於這個人物沒有任何的外形優勢,但一旦她梳起發髻,披上披肩,進入到這個角色中後,就呈現出一個可信的宋慶齡的形象。

電影裡許晴演繹的端莊優雅是從頭到腳的,無論是走路、交談,還是起身、握手,她一直掌握著緩慢且穩重的節奏。
影片中最震撼的一幕,是宋慶齡清晨走上上海的街頭,看到整齊沉睡在路邊的士兵。她剛走出弄堂時,對於街上的局面還有些好奇,走路的時候微微歪著身子仿佛試探一般,目光在周圍摸索。當她看到露宿街頭的士兵時,眼神中還只是疑惑與不解。

而鏡頭在掃過滿街安靜沉睡的士兵,再切換到許晴的臉部時,她微蹙的眉頭和眼裡閃爍的淚光,讓人讀出的是感動和體惜。

到了《老炮兒》裡,她又收起了莊重,帶來一個果敢而鬆弛的許晴。她飾演的的話匣子是個典型的北京胡同女孩,用高曉松的話來說就是北京」大颯蜜「,堅韌、強悍,勇敢直白,講究義氣。

她這種直來直去的豪爽性格,不僅體現在台詞裡,也埋藏在一個個微小的細節裡。馮小剛飾演的六爺和幾位兄弟下館子吃餃子,話匣子風風火火地來到桌邊,也不跟幾位兄弟客套,還沒坐下就端起一盤餃子自顧吃了起來。
當初管虎導演找許晴出演這個角色,希望她能夠賦予人物讓人感受到欲望的一面,同時又能保持著一種乾淨。

影片開始那場激情戲,馮小剛飾演的六爺跑到話匣子的酒吧求歡,言語間還是屬於老炮兒的硬氣和強勢。
看看話匣子是怎麼接招的,她先是頭一歪,眉毛一挑,立出了一個挑釁的表情。

再後來直接坐到六爺推上,邊說著邊給對方整理了下衣服,到底是誰占據強勢和主動的地位,一個小動作就展露無遺。

從最初」不自知「的直覺,到現在對人物每分每秒的把握,許晴如今已經成為姜文口中」能夠接得住所有角色「的演員了。在這個過程中,她悟徹出了演員與角色的關係本質:
「做演員,你面容的光亮、外在的心相,一定都是你的根性和修為決定的。」
在許晴看來,演員只有「演繹那個真正的自己,才會前所未有的享受」,所以她在後來的作品中,把對生活的通透,骨子裡的真我,都投射到角色裡了。
很多人說話匣子離許晴太遠,但她卻說:「其實那就是我。」

戲裡話匣子上個鏡頭還跟六爺拌嘴,下個鏡頭見到李易峰飾演的小波面目瞬間變得柔和許多,語氣和聲調也軟了下來。
她和小波聊起六爺過往的生猛經歷時,低垂的眼簾下既有追憶往事的滄桑,也有一個女人對愛人的崇拜。而在這些看似不經意的描述中,卻舉重若輕地夾雜著她對晚輩的勸解。

這些溫柔且帶有母性情感的表達,在某種程度上屬於許晴本身的質感。後來管虎也說,許晴在賦予了話匣子的魅力,是不屬於煙火氣濃重的北京胡同大妞的,對於影片來說,她完成了一個未經預料的驚喜。
許晴在《邪不壓正》中的表現,也超出了導演姜文的預料。
特別是拍攝中朱潛龍逼供唐鳳儀的一場戲。在這個場景裡,朱潛龍在地牢裡逼唐鳳儀說出李天然的下落,他讓她跪下,在與她相擁激吻後,把她推到牆上,然後面露兇光地掐住她的脖子。

許晴最開始跪地求饒時,臉上寫滿了無助與懇切,到後來被扼喉後,她眼神開始變得強硬、兇狠,夾雜著憤怒與痛苦,從乞憐到絕望的情緒借由表演一氣呵成。
在拍攝前,許晴跟廖凡商量,演的時候他可以真掐,而她的反抗也是發自真實的求生本能。

後來許晴回憶說,可能只差一秒鐘就真的斷氣了,卻一直捨不得喊停。
她將自己全身心地沉浸在表演當中,以至於忘記了時間,甚至忘記了自己,將本體全部融入到角色裡。在影視作品強調顏值,處處磨皮,講究打光的當下,許晴放下外表的美麗,投入情景的「賣力演出」,已經非常罕見了。
只是這一場暴力、陰暗的戲份在最終的成片裡,已經被刪減得所剩無幾了。但是許晴在鏡頭中爆發出的力量,卻實實在在地打動了姜文,他評價許晴已經「可以達到瘋魔的狀態」。

地牢的一幕對於許晴來說像是演了一出戲劇,事實上她對於角色的完全浸入,也是因為賴聲川導演的戲劇《如夢之夢》。
劇中,許晴出演上海妓院頭牌顧香蘭的盛年時期,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灑落出女性的絕美。有不少觀眾說,看到她從蓮花池旁走過,快要被美到窒息了。

但是隨著戲劇的深入,顧香蘭身上展現的強韌性格,便慢慢取代了人們對她外表的印象。
戲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應該是她在遠嫁法國後,被伯爵拋棄的一幕。丈夫攜款潛逃,最終一無所有的她從容的脫下衣服,只剩下一件黑色的底裙,沒有悲傷或哀怨,而是散發著一種凜然的自信:「我還是我,天仙閣頭牌顧香蘭。」
後來她成為畫家再度碰到伯爵遭到鄙視時,她僅憑一個裹挾著憤怒與輕蔑的凌厲眼神,就讓人感受到這個女性的蛻變和突破。

顧香蘭的角色跨度極大,從妓女到伯爵夫人,再到畫家,最後成為女傭,一生輾轉波折,歷經悲喜,成為舊時代女性的縮影。
對於許晴,這個角色讓她體驗了「表演的極限」,她作為女主角要演完全場,最長的一幕要持續3個小時不下台,每一場下來她總共繞台五公里,相當於一次長跑。

更不用說表演細節上的難度,許晴談到戲劇的獨特:「沒有剪輯,節奏要自己控制,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步伐每一秒都不是空的。」但是這種在針尖上行走的感覺,在她看來是一種淋漓盡致地投入,「是一件特別痛快的事情」。
憑借著在《如夢之夢》裡的表現,許晴成為第一個走上素有「戲劇奧斯卡」之稱的東尼獎紅毯的中國演員。

隨著《如夢之夢》新一輪的巡演即將開始,許晴也將連續第六年出演這一角色。此前她和另一位主演胡歌許下十年之約,希望這出戲能夠演到十年。
表面上,不斷地演繹同一出戲劇,意味著角色和身份的重復,甚至枯燥,但是許晴似乎並沒有表現出膩煩,也沒有因此而停滯。相反,她每一次都會全情飽滿地投入到新一輪的表演當中,把每一天收獲的成長都注入到角色裡。
許晴就像在和這個角色談戀愛一樣,在演繹和互動的過程中講究純粹與極致,容不得半點雜質和狡猾。

如今,內地電影創作環境的現實是,作為故事主導的銀幕女性,還是處於一種稀缺的狀態。女演員們在很多情況下,都只能是電影的一抹點綴,被視為性感、柔美、弱勢、情緒化種種單薄的標籤。
這種情況,對於和許晴同輩的40+女演員來說,則更加明顯。

許晴的身上也貼著許多標籤,性感、天真也好,公主病、理想主義也罷,但對角色本身,她投入的是百分百的赤誠。事實上,在從事表演的20多年裡,她一直在探索自己與角色的關係,甚至她當年提交的畢業論文題目《通往角色的不同創作途徑》,也和角色相關。
在《老炮兒》《邪不壓正》這些大製作電影裡,許晴的確只作為配角出現,戲份也不算吃重。但表演空間越是狹窄,許晴越是要求自己利用其每一分每一秒,更加精準地展現角色。

人們在當下總是會聊到,限制女演員的到底是什麼,是市場,是機會,是年齡,是戲份的多少嗎?
有影響但卻並非主要。
真正重要的,不妨說是對角色和表演的態度。
對許晴來說,表演如今已經成為一種使命感,她說:「我來世上的使命就是用演員這種表演方式,來回饋觀眾一種力量。」
也正因為她對表演的這份看重與敬畏,讓我們對她未來的可能性,依然保持著信心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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