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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國舞台美術學會主辦的CISD第五屆國際舞美大師論壇,邀請了義大利全才導演斯特法諾·波達(Stefano Poda)作為主講嘉賓。
外出近兩月剛回京,本來有許多家務事要做,但中國舞美學會連續五年舉辦的這個活動有著極高的學術質量,加之素來對於舞台空間的喜愛,還是下決心去了,果然不虛此行,些許所得,點滴碎片,基於個人的視角稍作記錄。
波達的主體創作領域是歌劇。他開宗明義:歌劇其實就是對「真實世界」的一種「否定」。進而他說:我喜歡歌劇是因為它的音樂,在音樂中獲得靈感,唱本身比說更抽象。
現場,波達放映了他的一些作品,的確是堅決徹底的拒絕屏蔽了寫實性。在電影里、電視里獲得的那個「真實的物質世界」,不要指望在他的劇場作品里獲取,哪怕是蛛絲馬跡,他的創作思維是典型的、極致的劇場性思維,因此,這里稱波達為劇場藝術家。
歌劇《浮士德》
波達整整一個上午的演講,盡管中心話題是他的藝術,但他卻多次提到了一個內容,甚至有點兒不厭其煩:「我出生在一個偏僻的義大利小山村」。有時,現場翻譯又表述為「小地方」「小城鎮」。他說,小時候,在收音機里聽到歌劇《魔笛》,那音樂讓他深深感動,隨著音樂他夢幻般的想像著舞台上是個什麼樣子,那是一個連貫的囊括了所有視聽形象的完整的舞台世界,他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意識里就沒有把歌劇分成導演、舞美、燈光等等,它是由一個人思考出來的整體。
是的,一個整體,這一刻的想像,就已經確認了他心中復活的歌劇舞台,沒有被僵化教條刻板了並固化了的職業邊界。此後,盡管波達也經歷了職業訓練,卻沒能顛覆他的少年意識,這一點真是很重要,所謂「不改初衷」的力量,由此可見。他的創作無邊界,必然要開辟新邊疆,前提是極端個人化的獨立意志,他的歌劇舞台是無邊界限定的自由馳騁、又是將全局握於一只掌心的統一體。波達集導演、舞美、燈光、編舞、服裝於一身,並非要「全能」,要的是演出的藝術完整性。
歌劇《拉美莫爾的露琪亞》
蘇聯導演阿·波波夫的著作《論演出的藝術完整性》一直是最喜愛的導演學著作之一,純粹的演出的藝術完整性的達成,實在是很難做到的,它是一個導演成熟的重要標誌。一般來說,某個戲可能舞美不錯,可能燈光精彩,可能表演卓越,可攢到一起就是有點兒別扭,各說各的,無從歸依,就是不具備完整性,導演的手,未能把一切握於鼓掌之中。斯特法諾·波達的「全能」避開了職業邊界的常規套路,以一己之力拓展新的創作方式的疆域,如他自己所說:我要用全面的眼光看待舞台上所有的東西,一個人思考所有的東西,這樣才有了連貫性和整體性。
波達說道他第一次來到紐約,比之那個小山村,他驚嘆世界如此之大,在這里他學習藝術。在他的講述中,山村之小,紐約之大,都是入心入情入理的。他說,「命運不是我們平時看到的東西」,生命的變遷和新鮮事物,故鄉的遙遠和記憶的降臨交叉融匯,人生的質地發生了變化,藝術的直覺開始衝擊心靈,生發別樣的感受。
在這里插入一個當天鬧的小笑話,茶歇時,我問邢辛老師,這個斯特法諾·波達和斯沃博達是不是一個人?會不會是翻譯略有差異?邢老師笑曰:「不是一個人啊,斯沃博達是前輩,已經去世了,這位是個年輕人」。我噻!在下如此一竅不通張冠李戴,太二了,趁人不備,偷偷在小廳設的書攤,買了一本劉杏林老師翻譯的斯沃博達回憶錄《戲劇空間的奧秘》,這兩天惡補了一番(順便一提,杏林老師的譯文真棒!)。我想說的是,在書中,斯沃博達對他出生的小城,小城邊的鄉村和田野,父親的家具製造車間,也都傾註了深情的回憶,一下子就把人吸引住了,故鄉對他青春認知的點燃,對他藝術生命的啟發楚楚動人。和斯特法諾·波達一樣,他們非常看重個人經歷,關注自身命運的走向和體驗,不屑去過多談論藝術的技法和空洞的理論。人文情懷是他們墊底的生長土壤和源頭活水,藝術創作對「人」的關注,首先不是在客體而是在主體,如果說,紐約給了斯特法諾·波達技術和方法、給了他影響其創作風格的老師,而那個小山村則給了他藝術的靈魂。「孩子時的感受就會在我內心重現」(斯沃博達語)。
歌劇《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
「劇場是教堂」。這一說法我們已經很熟悉了,波達的演講也再次強調,不過,其中有一層含義值得剝離出來,他說,走進米蘭天主教堂,就會徒然升騰起強烈的神聖感,而你不是天主教徒,不信基督,為什麼也能有這種感覺呢,顯然,這不是宗教給予你的感覺,是這個建築的磁場和蔓延出的能量給予你的,歌劇也和教堂一樣。對波達這番話最簡單直面的理解,歌劇必須具有神聖感。聯繫到波達的歌劇,舞台裝置具有強悍的建築性質,那些象徵性的被極端放大的形象,體積龐大,和服裝化妝等造型手段匯總出一股不容凌辱的能量,令人徒生敬畏,波達的「教堂」不僅僅意指心靈的懺悔,更是「教堂」式的空間感受,在舞台上的再造,是空間能量,是能激發靈魂震懾感的舞台建築。
他說,劇院是自己與自己的對話,當燈光暗了,是自己和自己在一起,現在太發達了,中國更是如此,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太少太少,觀眾來劇場就很神聖也很古怪,他們不是來看作品本身和故事的,而是通過觀看,獲取反應出來的自己的思考,舞台上的東西不代表我的什麼,而是你看是什麼就是什麼,所以,我的設計要簡單純淨,非常整體,我們一起去發現探索,而發現和探索是不能停止的,也許,你下一次看到的《圖蘭朵》又完全不同了。
歌劇《圖蘭朵》
簡單純淨的整體,剔除旁枝繁縟,追求最少干擾的引導。誠然,這里面對觀眾的期許和信賴,和歐洲文化沉湎命運之謎有關。不過,「自己和自己的對話」也針對於創作者本身,你從來演的不是別人的故事,而是在講述著你自己,面對著你自己,這應該是最本質的一種真實。
波達抱怨說,在歐洲舞台看到太多演員在演在裝,他很不喜歡,演員要脫去包裹自己的外衣,真實的表達自己,演員能去尋找自己的內心,在舞台上去做自己,觀眾才能和你一起尋找內心,和自己對話,舞台上只能出現最真實的東西。波達的這些話,對時下中國的舞台表演更具有針對性,越是劇場性、假定性、象徵性的舞台越是需要最真實的表演,我的感受是,能做到這一點也是很難很難的。
歌劇《羅密歐與朱麗葉》
有人問波達「你為什麼那麼喜歡用裸體?」他說:「對我來說,裸體代表的是靈魂」。在現場放映的有限的片段里,的確看到了某些很震撼的場面里點綴的裸體,感受很多重、很複雜,一句「裸體代表的是靈魂」似不能涵蓋,「演員要脫去包裹自己的外衣」,這可能算是最外在最形式化的袒露了,在那些場面里演員的情態各異,卻相當飽滿濃烈,肉身置於波達建構的物質體量和人間欲望之間,那種瀕於被撕扯被漠視被扭曲,那種掙扎和昂揚、性感和熱情、純樸和無羈撲面而來,盡管那些影像是短短的一瞬,卻觸動了熱淚,越發的喜愛。事實上,同為人,我們對裸體是陌生的,也許對靈魂也是陌生的。
「我不想咽下別人咀嚼過的東西。」
「我不喜歡用某種規則來講解一個戲,如《弄臣》應該怎麼做。」
「演員的服裝並不是他真實的服裝,而是代表個性和命運的內在含義。」
「我不想思考,而要直覺。」
歌劇《佛斯卡》
波達的這些話令人印象極深,也深以為然。在第二天的嘉賓論壇中,國家話劇院導演、舞美設計嚴文龍在演講中談到了佛家的一個說法,大意是,因為你有了太多的知識,才阻礙了你看到事物的本質。他進而說,理論不能殺傷直覺。當時,我很受震動,迅速把目光投向坐在前排的波達,他的耳朵幾乎貼在翻譯的臉上,認真傾聽不住點頭,嚴文龍所說的,和波達的很多表述相當契合,「為了更高的美,沒有一個規律是不可以打破的。」哦,這是貝多芬說的。
波達談及他很看重的一位老師,既是藝術家又是手工業者,他帶著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深厚情感,又能忘記我是義大利人,而兼容吸收其它的文化,文化間的相互通融,使他具備了提取「抽象」的能力。這真是非常奇妙的一種境界,藝術家的高屋建瓴,手工業者的精雕入微,偉大的傳統激蕩胸懷,創新的智慧銳不可當,如同李可染先生那個著名的論斷「學習傳統,要以最大的功夫打進去,再用最大的功夫打出來」。
打出一個新世界!
歌劇《阿提拉》
歌劇《遊吟詩人》
來源:米格戲劇
撰稿:王向明
責編:衛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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