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幹膠上的女神

一代美人藍潔瑛去世了，留給世人一片唏噓。她死在自己的出租屋中，孤獨一人。被發現時，已經死去差不多兩天。她年輕時風姿綽約的照片再次被人拿出來品評，配以那句久傳不厭的千古格言：紅顏薄命。

在中國人的價值觀里，藍潔瑛把自己活成這樣，顯然是慘了點。且不說和她一個時代的女星，不是成了大腕就是當了豪門太太，單就咱老百姓總說的「死時身邊連個人都沒有」，這麼淒涼的事兒，她都攤上了。

時光倒退20年，年輕的藍潔瑛和年輕的我們，都不會相信人世間會有這樣大起大落的悲喜劇。第一次看到藍潔瑛的面孔，是在那個時代最風靡的不幹膠上。當時還沒有《大話西遊》和《大時代》，《義不容情》中她的戲份不多，我們也沒對上號，所以同學中總有這樣的議論：「這個藍潔瑛和曾華倩演過什麼呢？不知道。可能就是長得太好看了吧。」

少女時代的我們，用羨慕的心情看著不幹膠上的璧人，夢想著自己也能美成那樣該多好呀！我們想像著她們的生活，一定如TVB劇中人物那樣：住在港式裝修的公寓里，在開放式的廚房里優雅地煲湯，坐在有落地窗的咖啡館里和閨蜜悠閒地聊天，很拽地表示，那個對自己窮追不舍的男孩子真的好煩。

這些，確實是藍潔瑛人生上半場的主旋，可是，《大話西遊》里那句經典台詞在這里要反著說了，我們猜中了過程，卻沒有猜中結局。在大比分領先的情況下，藍小姐仿佛國足附體，在人生下半場讓對手連進數球逆襲：滿頭白髮，吃路邊攤，多次進精神病院，被「街拍」都是拾荒老人般的模樣。都說歲月從不敗美人，可是藍潔瑛卻敗給了歲月。風華絕代的前半生和落魄狼狽的後半生所形成的鮮明對比，成了藍潔瑛後來被關注的主要原因。

亦舒讚林青霞時說「美麗而不自知」。這事我是不信的。哪個漂亮女孩會不知道自己漂亮呢？藍潔瑛也一樣，不然，她幹嘛17歲就去報名藝人培訓班？一踏進娛樂圈，她就成了被力捧的對象，上來就是主演，而她的演技似乎也從沒有被質疑過。顏值演技都在線，未來的巨星，妥妥地吧？

可是劇情並沒有這樣發展。接下來的10年，藍潔瑛兩次被老東家雪藏，大好的韶華就這麼白白荒廢了。原因是任性。第一次，她不接受無線一簽就是5年的長約；第二次，她不接受剪頭髮，不去天熱的地方拍戲。

藍潔瑛的氣質，用東北話說，有點「勁勁的」，一臉的傲嬌和不憤。藍美人去世後，很多懷念文章把她寫成了空靈的仙子，不屬於這個「骯髒的世界」。但是如果上述情節都是真的，我認為她後面的各種落魄並不完全是源於「世界的骯髒」。包括愛情。據說當年圍在她身邊的不是富家公子就是圈中靚仔，至少能組成一個「加強排」了，可藍潔瑛不屑一顧：「我還年輕，太早有固定男友是自尋煩惱。」戀愛中的女孩子都愛耍點小脾氣，這不稀奇，可是她的兩任男友都莫名自殺，就有點兒讓人懷疑她的脾氣秉性了。

藍潔瑛被描述成出塵女子的另一重要原因是多年前轟動一時的「性侵」事件。她到底有沒有被那兩位影視圈大佬性侵過？答案至今都是謎。其實，在香港當時那個良莠不齊的娛樂圈大染缸，苦追這個答案本身就是幼稚。可以肯定地說，和她遭遇相同的女明星，決不止三兩個。從名氣來說，劉嘉玲不在她之下吧？但人家劉嘉玲，怎麼就演出了涅槃重生、人生逆襲的好戲了呢？強調這些，不是指摘她，而是慨嘆，從這件事上，我們看到了藍潔瑛的單純沒心機，也看出了她的混亂缺條理，沒有參悟出人生三起三落、否極泰來、塞翁失馬的道理。

這個世界最殘忍的地方，就在於從不會因為某個人的無辜善良而徹底變好。要麼就做足功夫，徹底告倒那幾個大佬，也發動一場當今風靡好萊塢的METOO運動；要麼就把傷痕留在心底，翻過這不堪的一頁，看似放過別人，其實是放過了自己。正所謂，看開了就成劉嘉玲，看不開就成藍潔瑛。

有人說，足夠的美貌，需要足夠的智慧和足夠的謙卑才能承接，否則，放在誰身上，都是一場巨大的災難。顯然，在智慧和謙卑層面，藍美人都欠缺了。人這一輩子，可以不成功，可以不成熟，卻不能不成長。

這些年我也見識過一些頂級美女，我的切身感受是，美女本來可能也是有智慧的，但美貌讓她們萬事太輕易地得到，便慢慢喪失了智慧。比如一個採訪，對方本來暴跳如雷在那兒喊：「你們媒體怎麼不預約？」看了一眼我身邊的小美女同行，突然就滿臉堆笑了：「一會兒我去見個重要的人，要不，你們一起跟著？」還有一段時間，我帶一個實習生，很快便人氣「飆升」，因為我帶的實習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哪怕她和我一起去食堂吃個飯，我也能感受到周圍人從未有過的熱情。可是，受歡迎歸受歡迎，想要憑借美貌獲得更多，就沒那麼容易了。有時你需要付出更多，有時你需要有點兒真本事，更多的時候你還要忍受一些莫須有的傳聞。

王爾德說，人生有兩大悲劇：一個是沒有得到你心愛的東西；另一個是得到了你心愛的東西。因為命運中的每一種禮物，暗中都標著價格。包括美貌。長大以後我們都會明白，不幹膠上的女神想要一直笑下去，其實並不容易：因為你要正視美貌為自己人生帶來的不同，同時也不能太把自己的美貌當回事。和宏大複雜的人生比起來，美貌只是一樁小事。 （魚會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