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仁里(楊樹浦路1963弄)小續
作者:林林
對於從小在依仁里長大的朋友來說,對那里總有那麼一絲揮之不去的感情,盡管已經是事是人非,但童年的記憶卻是清晰的,難以抹去。我們依仁里是出過幾個人才的,聽說當年笆蕾王子林建偉就是從這條弄堂走出去的。影視演員後來成了乒乓王子江嘉良夫人的吳玉芳也是從這天弄堂出去的,她的哥哥當時外號的「二麻子」。椐說她哥哥的臉上有二粒大麻子,哈哈,扯遠了。
睡夢中時常就被一聲用蘇北話的吆喝聲吵醒:「馬桶拎出來嘍」,很快,你就會看見從弄堂的每個方向有幾個衣衫不整的女人拎著自家的馬桶朝這里走來。這一聲吆喝就象宣告著一天的開始,不多時你隔著木板就聽到三層角和前樓傳來悉悉索索的起床聲,清晰的能聽到樓上人家在馬桶小便的聲音。聽到弄堂里上早班的,買菜搶位子人們相互打招呼的聲音。我那時常常拿著小碗去周家牌路順興街口的醬菜攤去買五分錢的什錦菜來過泡飯。七點左右,上學的小孩子陸續去學校了,他們右邊斜背著書包,左邊斜背著毛主席語錄袋,二條背帶在胸前形成了一個「×」。八點以後,弄堂稍微安靜了下來,弄堂成了大人門的世界,劈柴板的,做煤餅的,生煤爐的,刷馬桶的,晾床單的是由二個人各拉住床單的一頭反向用力絞,然後拉平了晾在弄堂高處的竹桿上。甚至有人在弄堂里用二個凳子上面擱了幾塊鋪板,就在上面訂起了被子,或許中間再用一塊破板一攔就成了最簡單的乒乓桌了。一些年紀叫大的則做著一些屬於他們的活,曬橘子皮,雞肫皮,肉骨頭,當時這些可都是能賣錢的哦,我記得當時的藥水瓶都是可以退的。弄堂里不時傳來一些叫賣聲,修碗的,修砂鍋的,修牙刷的,修鬃綁的,補襪子的,逢黃黴天過後就會有修陽傘和補套鞋的來兜生意,我記了最清楚的還是那個賣刨花的瞎子老頭,小販的叫買聲和著弄堂里不時傳來的嘻罵聲,給這個小弄堂帶來的生機,如果遇上爆炒米花的那就更熱鬧了,隨著攤主的一聲「爆啦」—-一股米香夾雜著濃鬱的糖精味散發在整個弄堂。逢到禮拜天,女孩們洗頭的樣子更是一道弄堂風景,,幾個鄰居的女孩會用香皂(那個時候用香皂已經算是紮台型的了)在頭髮上抹出了很多泡沫,然後會在弄堂的水鬥旁邊過洗邊聊天,就像是一個個頂著奶油的冰淇淋。
下午,大家會很自覺的搬著小凳來到十四號居委會學習,人多的時候會一直坐到十四號外面的弄堂轉彎處。記得當時的居委會有個矮胖的阿姨名字叫冬梅。待人很和氣。她應該也快90歲了吧!
那時弄堂里經常有敲鑼打鼓的人群出現,誰家有兒子要去當兵了,過年過節慰問軍屬,都是要有鑼鼓出場的。最好笑的,就是送退休了,那時退休也叫「享受),逢到弄堂里哪家有退休的,單位主管是必須要親自到場參加的,走在前面的主管雙手捧著一面鏡框,上面寫有「光榮退休」四個大字,後面跟著一群穿著工作服的男男女女,浩浩蕩蕩的隊伍在一陣鑼鼓聲中開進了弄堂,退休人員胸前戴著大紅花被人挽著左右手,前呼後擁地開始了「享受「的生活。
黃昏,頑皮的小孩又成了弄堂的主人,刮片,造房子,打蛋子,鬥雞,滾鐵圈,刨冰車,擦鈴等成了男孩們的特權。踢毽子,跳長繩,跳橡皮筋是女孩玩了比較多的項目。我記得弄堂中間有個落水管,我們時常把橡皮筋掛在落水管上來跳。落水管旁邊還有個消防龍頭,玩打仗遊戲時就由威信比較高的來當司令坐在上面,旁邊圍著一群小八勒子聽司令分配任務。我至今沒想通的是,這個大概也就二米多寬的弄堂竟然被稱為大弄堂,在這個「大」得不能再大的弄堂里竟然能同時容納這麼多的活動!
夜幕降臨,一家家的窗前亮起了昏暗的燈泡,那時很少有人用日光燈的,小孩們做著作業,大人們在燈下縫補著小孩的衣服,算計著明天的生活和安排。那時我們穿的褲子很少有不補的,屁股後面補上二大塊的那時戲稱是「貼大餅」。沒事做的人們那時有串門的習慣,天南海北的談著弄堂里的那些八卦。
隨著一聲聲的敲鈴聲,鐺榔鐺榔—–掃弄堂的阿姨手拿搖鈴從弄堂的前頭邊搖鈴邊吆喝著「門窗關關好」,大人們這才想起自己的孩子該回家睡覺了,他們開始在弄堂里尋找並用方言叫喊著自己孩子的名字,我記得我的對門住的是一家海門人,每到夜晚,我總能聽到女主人在叫著小名叫小老虎的女兒「老虎啊—–轉來卡面汰腳(回來擦臉洗腳)了—-」。
天色黑了,弄堂又恢復了寧靜,這里的人們過著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人們進入了夢鄉,又開始了他們的夢想。
那時的弄堂雖然很小,但很乾淨。沒有現在這麼多的電瓶車和小販們做生意用的臟兮兮的泡沫箱,違章的陋室使得原本就狹窄的弄堂變得更加的擁擠。這是上海最底層生活的縮影,也是和上海國際大都市的榮譽不符合的。真心希望有朝一日,陽光普照昔日舊里,讓我們這些有家不能歸的赤子早日回歸。
昔日稚子今日叟,往事如煙不應人。
無尋處,唯有少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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