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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張君曼 元培學院2017級本科生
錢玉婕 經濟學院2017級本科生
「小題大做?幾年前我們出生入死,掙來一份軍功。你們的賞賜均在廟堂,而我的賞賜則在嫁與朝臣作妾,是也不是!」新太陽學生活動中心地下二層,九人劇組正在熱火朝天地排練。編導朱虹璇在一旁仔細斟酌演員的每一個動作,時而拿起演員的道具親自比劃著,激動時拍掌說:「非常好!非常好!」
2018年8月29日,北京鼓樓西劇場,「孤梅搖落,人間法場,風雪欲來,拍案驚奇」,又一場戲劇落幕,這是九人劇組的第七年演出。從北大走向社會,從劇星走向商演,九人劇組的「十年之約」也悄悄走到了第七個年頭。
而這七年里,編劇一欄一直保留著一個名字——朱虹璇,像是刻在了那里,九人在哪兒她就在哪兒。
△《九人》演出謝幕合影
桃李春風人有九
「給好朋友背鍋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2011年10月,北大劇星初賽即將開始, 「試說辛語」劇組的劇本卻只寫了六行字。原本的編劇想起了平常喜愛寫作的朱虹璇,於是她臨危受命,第一次嘗試了劇本的創作。雖然這部戲在初賽就被淘汰,但第一次的嘗試讓朱虹璇發現了自己對劇本寫作的熱愛。
第二年劇星報名前,這幫好朋友又聚在了一起,重振旗鼓商討新的劇本。朱虹璇當時剛看了美國電影《十二怒漢》,影片中一群人集體討論公平與正義的情節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與一幫好朋友討論之後,新的劇本敲定了下來,朱虹璇開始改編《十二怒漢》。
《十二怒漢》是一部帶有濃厚西方色彩的電影,「疑罪從無」「無罪推定」等詞句以及相關的人物設定在中國語境下並不適用。為了讓劇本更適合舞台,朱虹璇將電影中的每一句台詞都抄錄了下來,逐句進行對比改編,將一個紐約洋基的球迷,改成北京國安的球迷,甚至球迷在罵人時的詞句、語氣她都反復推敲。
考慮到比賽時間僅有四十分鐘,朱虹璇從「十二」怒漢中砍去了三個角色,起名《九人》。那一年,「夢桃源」劇組的第一部《九人》在2012-2013年度北大劇星初賽時一舉拿下了最佳男主、單場冠軍等獎項。
2013年4月,《九人》止步於復賽,而朱虹璇也即將碩士畢業。在與劇組同名的「夢桃源」飯店里,朱虹璇和朋友們吃了散夥飯。輸掉比賽的遺憾與即將畢業的離愁交織在一起,觥籌交錯、眼花耳熱間,不知是誰提了一句:為什麼不把《九人》演下去,再演十年?大家在哄鬧聲中立下豪言,以為只是酒後大話。朱虹璇打趣說:「誰知道到現在還沒有散夥,真是令人遺憾。」
酒醒後,畢業的畢業,出國的出國,一晃一年過去。朱虹璇有一天心血來潮,想要寫點東西,便向《九人》中的演員之一薛元問起 「十年之約」,他向朱虹璇推薦了曾經的劇星風雲人物之一莫小巧當導演。見面談畢,朱虹璇和莫小巧 便將《九人》第一次走出校園的計劃排上了日程。
2014年,春天剛來的時候,「九人」在朋友們的互相聯絡下又聚了起來。那天朱虹璇發了條微博:「最開心的是隊伍逐漸回歸,一切是舊的又是新的,正如春天氣象。」
走出北大第一年的《九人》,在蓬蒿劇場首演後,又回到北大南配殿進行了第二場演出。重返校園的朱虹璇見到了很多老師同學,老朋友們的支持和中肯的建議使朱虹璇受到了鼓舞,從開始「沒抱什麼期望」到收獲信念:「一約既定,萬山無阻。」
△北大校園里的朱虹璇
江湖夜雨十年燈
有了開始,後面的一切便次第展開。朱虹璇開始以一年一稿的頻率為劇組創作劇本。從法律、醫患糾紛到女權,朱虹璇筆下的作品充滿了對社會熱點的關注。
朱虹璇認為,用話劇的形式重現那些值得人們關注而又被遺忘的公共話題就是「九人」的精神和獨到之處。「如果當初劇星的舞台上我們演了一個普通的愛情戲,我們不會想要演十年。」最開始對公平正義的討論對朱虹璇尚且只是隱隱約約的觸動,「它是值得一遍遍,在泥水里、血水里泡過來討論的一個題目,所以覺得對自己有一種召喚感。」
這種召喚感像是一股無形的力量,推著朱虹璇前行,讓她即使工作再忙,也會抽出時間完成每一年劇本的創作。有時工作結束後已是夜里一點,朱虹璇也會堅持寫一會兒劇本,兩三點睡覺便是家常便飯。沒想到一堅持,七年就過去了。
社會關懷對朱虹璇的召喚,也讓她自己對社會的思考得以表現。朱虹璇自認為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內心有著「世界終將會變好」的光明底色。這種無法具象的理想主義,也隨著朱虹璇社會經歷的豐富而變化著。
懷揣著一份建設的心願,朱虹璇曾致力於做公益、支教、寫自媒體,「我信奉‘這雙手雖小,但它屬於我’,信奉‘世界雖然壞,但努力便可變好’,信奉‘輕生死,重然諾’。」
但繁忙的工作磨去了初入職場的新鮮感,頻發的社會事件又讓朱虹璇開始意識到,正義的一方未必會取得完全的勝利。她越來越覺得少年時的許多努力未必能成。近兩年,那「不可動搖」的理想主義似乎逐漸在改變。
2016年的「九人」離開了大團圓的結局,雖然每個人都獲得了各自的救贖,但是他們想要拯救的人卻依舊身陷囹圄;2017年,只剩一個人站在孤零零的光圈里;2018年,三個女囚最終越獄,但欄桿之外可能是更大的牢籠。
戲劇的不同結局展現了不同時期她對理想主義的看法,「這沒有什麼不好,也沒有說我變得更加悲觀,我只是了解這個社會本身更多一點了。」
戲里戲外同成長
想要寫出有社會關懷的嚴肅劇本的朱虹璇,在日常生活中卻和劇組的朋友們打成一片。「導演你怎麼這麼矮」「導演你怎麼吃得這麼多」,今年既當編劇又當導演的朱虹璇時常被組員們拿來調侃。
△九人劇組一起秋遊,大家用手比「九」
「鮮活」和「富有感召力」是負責今年戲劇中皮影製作的彭卉芬對朱虹璇的評價。朱虹璇時常會給剛進入劇組一年的她提建議、推薦書單。除此之外,「虹璇還會像老母親一樣關注我的生活,覺得我審美太‘直男’,比如餐具不好看就要給我買點她認為好看的。」
從話劇工作到生活上的關照,彭卉芬認為「親力親為」已經不足以恰當描述朱虹璇,「當某個環節有一個縫隙時,她通常都自己去填補了,像光一樣。」
2015年加入九人劇組的老演員孫逸舟參與過許多其它劇組的演出,但只有九人讓他決定長期留下來。「這個團隊有少年意氣,同時又有很強的凝聚力,能做成事。這兩者綜合起來其實是不容易的,而它們在朱虹璇身上就有非常好的凸顯。」
朱虹璇被成員們視為是劇組的化身,一方面她本身充滿了情懷與理想,其創作奠定了劇組的特質與方向;另一方面她的個人能力與才華對於其他人而言則富有特別的感召力。孫逸舟直言,當他看到朱虹璇為她真正熱愛和認同的事情去付出心血時,「那種瞬間是很感染人的,讓我覺得願意和她一起把事情繼續做好,做完美。」
朱虹璇從編劇到兼任導演,在成員們看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當了導演後的朱虹璇更願意稱自己是劇組里的「大保姆」,管前管後,事事操心。
今年第一輪演出最後一場開演前的兩小時,朱虹璇收到了一條微信:「導演我要趕下一趟車了」——去天津考托福的男主演之一因為加試誤了高鐵。愣了一下之後,朱虹璇開始滿劇場借電腦,在不影響故事發展的前提下,將原本的兩人戲份改為女主的獨角戲。「誰有電腦?我就今天沒帶電腦,我怎麼能想到,我今天還要改劇本!」
所幸最終,男主演及時踏入了後台。收到男主已到達的消息後,燈控台前的朱虹璇幾欲鼓起掌來。
△朱虹璇(左一)在劇場給演員講戲
「已經走到第七年了,我會更加覺得要對得起這些觀眾。」朱虹璇對自己的嚴格要求,讓她盡力給觀眾呈現出最好的表演,不管是在編劇還是導演的位子上,「你沒有理由退步,如果你做一個東西,如果不能一年比一年好,那你就沒必要做它。」
這兩年正好是朱虹璇自身的探索期,也是九人非常關鍵的探索期。低,則做到「十年之約」,然後圓滿地畫一個句號,懷揣夢想的朋友們各自回到自己平常的人生當中;高,則開拓出十年之約外更多的東西,走向專業化的道路,讓這幫人的夢想在更大的平台上展現。未來會何去何從,誰都無法說定,朱虹璇也懷有自己的期待,「等吧,看吧,試吧。」
「有酒有9,閒飲東窗。願得其人,說彼平生。」「九人」文化袋上的文字,正詮釋著朱虹璇的理想。
「黑場。全劇終。」故事還在繼續。
△在劇場,把座椅的椅背翻過來,拼出」九人」的形狀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