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方供圖/圖）
巖井俊二又一次寫了一個關於青春和錯過的故事。這位日本導演的新片《你好，之華》，用書信往來串起了一段學生時代錯過的「當年情」。
影片開場是袁之南的葬禮，一個清晨。之南走得匆匆，只留下一封遺書和一張同學會邀請函。妹妹之華冒充之南，參加了她無法到場的同學會，卻意外遇見年少時的傾慕對象尹川。因為手機故障，之華與尹川恢復書信往來，也將塵封的往事糾葛重新牽扯出來，記憶蘇醒，但再次相見已物是人非。2018年11月9日，《你好，之華》在中國大陸上映。
熟悉巖井俊二的觀眾能從影片中找到他1995年的成名作《情書》的影子，兩部電影講的都是錯過的青春愛情，書信都是傳情達意的關鍵「信物」。巖井俊二表示，他有意在電影的基調上營造與《情書》相似的氛圍。但故事本身是全新的。
（片方供圖/圖）
《你好，之華》至少創造了巖井俊二導演生涯的兩個「第一」：第一次執導全華語演員陣容、中文對白的電影，周迅和秦昊在片中分別飾演之華和尹川；第一次與導演陳可辛合作，後者擔任影片監制。
這樣的「混搭」讓全片呈現出中日文化融匯的獨特氛圍。陳可辛團隊負責在中國選景，影片大部分於大連取景，之華一家居住的普通北方平房，在巖井俊二鏡頭下有了日式家戶的意蘊；影片開場是一場中式葬禮，但至親間的送別沒有大悲大泣，反而更多是平靜，典型的日本式隱忍。
21世紀，信息更新速度尤其快，所有溝通還用傳統書信會不會讓觀眾覺得不寫實，容易出戲？面對質疑，巖井俊二解釋這是「有意為之」。「以前寫信是特別普遍的一種形式，但是現在可能一提到寫信，都聯想為快變成科幻片了。這種反差讓我覺得，反其道而行之，用書信做主線會不會反而有意思？」他向南方周末記者形容。
2018年10月29日，巖井俊二在北京的工作室接受了南方周末記者專訪，問答通過日語翻譯完成。
（片方供圖/圖）
不是出於懷舊創作這個故事
南方周末：《你好，之華》的開場是一場葬禮，全家人似乎沒有特別悲傷，顯得很平靜，這和我們印象中的中國式葬禮不太相同，你的考慮是什麼？
巖井俊二：那場葬禮是在大連拍的，我先去旁觀了大連的葬禮。我看到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氛圍，好像沒有看到特別悲傷，於是就這麼呈現出來了。
南方周末：為什麼選擇在大連拍攝？
巖井俊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陳可辛導演，包括中方一些工作人員的建議。我後來知道母親在中國東北出生，小時候在東北地區生活過一段時間，這樣一段緣分，也是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的地方。
南方周末：《你好，之華》與《情書》有什麼內在關聯嗎？
巖井俊二：從電影基調上說，我想要和《情書》有一些比較相似的地方。但故事是不同的，實際上我當時在創作其他作品，突然想到了一個小故事，比方說夫妻倆之間，如果妻子的手機被丈夫弄壞了，沒有了現在這種社交工具，怎麼辦呢？她是不是只能通過信件跟外界交流呢？想到這個小故事的時候，我會聯想到，要不要寫一個跟《情書》一樣，以信為媒介、為載體的故事呢？這會不會很有趣？於是有了後來的《你好，之華》。
（片方供圖/圖）
南方周末：這是懷舊嗎？
巖井俊二：我不是出於懷舊創作這個故事，只是剛好有這樣一個機會做一個新的創作。不過，我在影片中倒是結合了自己過去的一些經歷，比如電影里面的同學會，這部分有我自己的投射。
南方周末：影片以書信這樣「老古董」的方式傳遞情感，和當下中國年輕人的溝通方式很不一樣，你會不會擔心觀眾質疑不合國情，容易出戲？
巖井俊二：不會。以前寫信是特別普遍的一種形式，但是現在可能一提到寫信，都聯想為快變成科幻片了。這種反差讓我覺得，反其道而行之，用書信做主線會不會反而有意思？
南方周末：據說你專門在中國住了一段時間，真正生活在中國給你什麼特別的體驗，這些體驗後來有沒有放到《你好，之華》中？
巖井俊二：是的，那是2013年左右。我在上海租了大約一年，想在這邊真正生活一段。但租完房子後，日本的工作馬上又開始了，可能並沒有在上海住滿一年，後來房子就解約了。住在自己以前沒生活過的城市里面，會有一種心情上的變化。我租了這個房子，這房子就是我的家了，好像是我的一個家鄉。這種心情上的變化會有，但沒有特別放到《你好，之華》中，影響可能是潛移默化的。
不懂的事情，我就不去做
（片方供圖/圖）
南方周末：你首次執導全中文對白電影，用陌生的語言執導電影是種挑戰嗎？
巖井俊二：我之前在美國拍過電影，在韓國也拍過電影。語言確實是不熟悉的，但我覺得應該超越這個壁壘。不單單是說，拍了這部電影，我添上字幕就可以。現場一直有翻譯，現在有這麼方便的翻譯軟件，語言障礙也不是多大一件事情。對我來講，更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做這件事。如果我不做的話，可能我可以去看周迅的電影，但沒辦法讓周迅出現在我的電影里。除了周迅以外，還有秦昊、胡歌，以及其他優秀的中國演員能夠出現在自己的電影里面，這對我來說是魅力最大的事情。
南方周末：《你好，之華》也是你和陳可辛導演的第一次合作，這次合作是如何開始的？
巖井俊二：我有了這個新創作的想法之後，就把想法傳達給陳可辛導演，陳導演覺得挺不錯，那咱們就一起開始吧。他這次是作為監制參與到影片中，給我提供了非常大的支持，特別是在選角方面給我很多建議，我也能看出很多陳導演對角色的理解和他的一些特點。在拍攝過程中，陳導演給我提的建議其實不是特別多，反倒是他信任的制片、編劇，包括燈光師，他最信任的工作人員協助我工作。
南方周末：周迅提到，現場拍攝時你用兩台小機器一直跟拍，拍到她很多不經意的瞬間，拍攝回歸最生活化的地方。能不能「還原」一下當時的拍攝現場？
巖井俊二：那兩台小機器主要還是由攝影師捕捉她的一些日常鏡頭，靠攝影師的第一感覺和經驗。我有時候拿攝影機拍一些演員的日常場景，會想是不是拍這個地方比較好，拍那個地方比較好，做這樣一些試拍。當中還涉及一些光線問題，考慮什麼樣的光線下拍出來很漂亮、很好。
南方周末：杜江形容他參與這部電影經歷了很多中日文化碰撞，你能展開談談自己的體會嗎？
巖井俊二：我更多把中方工作人員比較清楚的事情交給他們完成，可能我自己做並不太符合中國現狀。我有一個原則，不懂的事情，我就不去做，可以交給比我更懂的人做。我自己會做的事情，比如說我對光要求得比較高，應該在什麼樣的光線下拍，我會親力親為，當然也有中方工作人員參與進來。他們拍了一些他們覺得非常有意思的情節，我如果認為這個點不太懂，就不會採用。實際上中日文化之間的不同可能才是現場最真實的部分，我不會刻意回避。
（片方供圖/圖）
我主要還是想拍人性
南方周末：很多人將你視為青春片代言人，「青春」也是你大多數影片的主題，關於青春的抒寫似乎始終對你有魔力。
巖井俊二：我自己比較喜歡這種青春題材電影，大家不是也很喜歡嗎？當然了，如果有人願意看，我也想拍點其他的，比如說拍點蟲子的電影，比如一只螳螂在捕食，然後在那里一直等啊等。但這樣的電影應該沒什麼人想看。
南方周末：你對於少女心事，少女間的小心思把握得很精準，你從哪里獲得體驗呢？
巖井俊二：在日本，少女漫畫比較多，我看過很多少女漫畫。我周圍還能看到女孩子之間一些日常的舉動和心情，就從這里面獲取很多靈感。
（片方供圖/圖）
南方周末：年輕時候拍「青春」和現在年歲漸長再拍「青春」，你有什麼不一樣的心境？
巖井俊二：比如說《情書》，實際上我沒有描寫主人公的媽媽或爺爺這一輩的青春。這次的《你好，之華》，實際上主人公的媽媽成為了主角，我描繪了中年人逝去的青春。同時，我還描繪了爺爺奶奶輩的青春，也是我更加成熟的表現。拍《情書》時，當時那個爺爺要比我現在的年齡還要年輕，但那時候會覺得這真的就是爺爺，爺爺還能背著孫子孫女跑。可能現在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看我也像爺爺一樣。
南方周末：「唯美」和「殘酷」這兩個矛盾的詞匯，在你的電影世界里始終並行不悖，甚至成為你的個人標籤，為什麼會喜歡這樣矛盾的組合？
巖井俊二：剛才我提到了蟲子，實際上我非常喜歡野生動物，經常用人類和其他生物做比較。你會發現，自然界其實是非常殘酷的，優勝劣汰，有淘汰機制存在。反過來看我們人類，其實和生物界有很多共通之處。人類並不只發生一些美好的事情，同樣也有殘酷的一面。拿豹子來說，豹子抓狒狒吃，把狒狒媽媽吃掉以後，有可能把狒狒寶寶也同樣吃了。我們看來這是很殘忍的事情，但對豹子來說是生存必須，它把狒狒看成食物，而不是人類眼中可愛的動物。那你怎麼看待豹子呢？把它當做一種殘酷，還是一種美來解讀？美或殘酷說起來只是兩個形容詞，我不想單純拍這種形容詞，美的東西，殘酷的東西，我主要還是想拍人性，拍一些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場景。
南方周末：你有沒有想過走出創作的舒適區，探索更豐富的美學和題材？
巖井俊二：其實有過這樣的計劃，只不過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有一些沒有做到。我也希望有廣闊的思路，做其他的作品，像比較大型的科幻作品，包括古裝片，我都想去嘗試。只是目前還沒有做到而已，但我非常期待有一天做到這樣一種挑戰。
專注在 兩性、愛情等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