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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感無欲以觀其妙」

文：千里暮雲

「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恒無欲以觀奇妙，恒有欲以觀其徼。」

道德經開篇就講了世界觀和方法論。站在一個高點對世界，社會有一個俯視圖，進而娓娓道來作為一個主管者該何種姿態入世，如何管理邦國，講出了順道則昌，逆道則亡，經過朝代更迭而檢驗的亙古不變的道理。

對於道德經和老子，眾人談論最多的就是「無為」，但是什麼是無為，各家解說也不盡相同，個人理解也略有差池。相對主流而言，認為無為，就是不干擾萬物生長，繁衍的規律，順勢而行，以無察覺之勢，繪萬物怡然自得，欣欣向榮的美圖。而很多為了標新立異，或者為了黑而黑的人，往往會消極的解釋無為，就是無所作為，不關心，無作為，把老子的無為描繪成空調WiFi西瓜的葛優癱。對於很多不甚了解的人，往往真的會被字面本身所誤導，一個是古文和當今文字含義區別很大，二是被一些曲解誤導了。實際上，很容易就能從道德經中找到無為絕不是無所作為，比如道德經第八章中，老子講：動善時，事善能。

顯而易見，從開篇也能給消極的解讀以棒否，「無欲以觀奇妙，有欲以觀其徼」，老子倡導以有欲和無欲兩種思維方式去看待和解讀世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無名，乃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始」，女代表母系，右側是個「司」，也是聲旁，掌管之意，所以「始」表示神奇生育能力的婦女在社會中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所以無名是無法名狀，卻又存在，是生發之端，自然具有統攝之力，有名是無名的疊加而呈現為有形之物，因為隨後老子就說，兩者同出而異名。大學里高等數學中有個重要的符號叫做伊普西隆，符號ε，它是個大於零，但是要多小有多小的一個量，你說它有，你說不出有多小，你說它無它又存在，就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東東，而且無窮多個又可以疊加為一個可現，可衡量的有限值，它是建立現代數學體系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我想老子講述了這樣一種世界觀，然後我們以此再來觀察和分析問題，以「無欲」體驗事物的微妙之處，發現他的奧秘，找到他的規律，這種狀態絕不是什麼都不想，而是「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是去探尋萬物本源的一種方法。無欲是暫停盤算與糾結，放下外界信息的攝入，氣定神閒，讓大腦自動整理冗繁的信息，心神會自動摸到規律的脈，然後輸出正確的答案。所以無欲之思是去橋接微妙的無名之體的上等方式。當年喬布斯辦公室200平，是接近於空無一物的大空間，常常用來冥想，而跨時代的iPod和iPhone也出自他的手筆。這種無欲之思是打開思想枷鎖的一把鑰匙，就像當年德國化學家凱庫勒夢中猜想出苯環；稻盛和夫在合成鎂橄欖石，苦思無果，後來無意中被什麼絆了一下，黏在腳底的松香提醒了他，粉末原料中投人純淨的松香作為黏合劑，產品定型而無雜質。也是從一種有欲的思維模式切換到了無欲的思維模式，但是並不是你不去想這件事，而是要做很多辛苦的準備，儲備很多信息，思考各種可能，做很多實驗，並且你要在大腦後台運行著，當切換到無欲狀態時，靈感自然出現。我個人也經常有這種體驗，在徒步走時，沒有刻意去思考，可是平時不得其解的事情突然會有個思路，我想應該很多人有這樣的體會，在你吃飯或者坐車的時候，你會突然有一個好主意蹦出來。這就是思維方式的切換之後自然的結果，這種無欲的方式可能是一瞬間采集到的，也可能是經過長時間的冥想進入的。水靜極則形象明，心靜極則智慧生。佛家語:「靈台清靜，靜能生慧，慧能生智。」也概如此。

有名是可以名狀之態，乃萬物之母。母，象形字，代表嬰兒的生育、哺乳者。也就是經過無名的累積和疊加為有形之物。西遊記三兄弟，悟空，悟能，悟淨，是修煉智慧的的不同階段，「眼不見為淨」，「淨」大抵是有名，相當於微生物的階段。有欲以觀其徼，徼是邊際之意。要飽懷熱情的樹立目標，不斷探索這個世界的真理。不僅要發現規律，還要用這些規律去創造新事物，讓物質豐富，讓人遠離生活疾苦，創造更美好的生活體驗，讓世界更加有生機，我們現在乘高鐵飛機，拉近了空間距離，讓之前騾馬走幾年的路，變成幾個小時的行程，現在使用手機電腦，讓溝通更加便利，時間大大節省。當我們打破了空間和時間的約束，更加深刻的認識宇宙和自我，享受這個世界美好的時候，無疑這是以有欲之態，去營造「有名」的迭代升華之勢。莊子里有個有名的抱甕灌園的故事，讚以甕灌園，而批以水車灌園生機巧之心，我覺得這有些因噎廢食。誠然，在人自控力不夠的時候，容易沉浸到安逸，不求進取，甚至奢靡之中，譬如青少年拿著手機，王者榮耀就停不下來，可是這都是科技進步的副作用，不能因此以堵之亂，而要因勢利導方才是積極而有效地手段。畢竟手機做到了信息搜尋與記錄，即時溝通，計算，交易，學習等等數不清的有利功能，加快了社會進步的迭代過程。可是當我們豐衣足食之後，當我們去思考我們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的時候，伴隨而來的種種變革都不是忌憚生機巧之心而所可以取代或者一筆勾銷的。所以以有欲去追求這個世界美好的邊際，是有利於每個人，有利於整個社會，也是道之所趨。盡管在這個過程中會出現各種負面的行為和現象，但是我們不能因為把欲望當做了志向，把奢求當做了目標，而否定了志向和目標帶給我們的種種進步。

回望歷史，我們享受著古人瞠目結舌的科學技術，每個人都享受著告別高體力和繁瑣計算帶來的便利，雖然也會擔心AI有一天會取代我們，但是目前而言人來還是這個星球的絕對主管者，我們在努力創造，也因此污染了水和空氣，但是我們也在反思，也在改善。世界呈現著空前的繁榮之勢，我們有塑膠袋，有柏油路，有抽水馬桶，有汽車，飛機，有計算機，手機，有火箭，有各種抗病的藥，有各種精密儀器，所有這些都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瓜熟蒂落。我想如果說感嘆為，以「無欲」察其奧妙與規律，行格物以致知之舉；以「有欲」奮進有為探索未知的邊際，施治國平天下之實，並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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