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約瑟夫·洛克從木里前往貢嘎,途經猛董時,被這里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他在1931年美國出版的《國家地理》雜誌上發表了一篇大篇幅的文章,稱讚這里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
2016年五一假期的第一天,我背著沉重的背包和攝影包,站在這個假日的街頭,呼吸著早晨清冽的空氣,看著旁邊熱鬧的出行者,腦子里又翻騰了一遍這趟出行目的地——猛董。
猛董,世上最美的「黑洞」
圖文丨張濤
國家公園系列
一、山間的老瓦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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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猛董,得先到甘孜州九龍縣,然後從縣城出發抵達大山深處的三巖龍鄉。到了這兒,我們得放棄麵包車,換皮卡到更高山上的老瓦林村開始徒步。
常年跑川藏線包車的司機方三十一,也是個戶外猛男,他把車停到三巖龍鄉書記家里,背著一個小包,就和另一個同伴小熊一起上了皮卡車的車廂。
我這把年紀以及和我這把年紀差不多的同伴妖妖夫婦,自覺已經不是扛大廂的年齡了,幾個人老老實實地鑽進了皮卡車的駕駛艙。沿著公路離開三巖龍鄉,幾個轉彎之後就直接爬上了塵土大作的土路,1個多小時後,皮卡車帶著風塵沖進了老瓦林村。
連續幾天的高海拔徒步前,能「享受」一段現代化機械動力就享受一番吧,哪怕抵達徒步起點時已變成「出土文物」。
老瓦林村海拔3700米,是這趟徒步旅行的起點。我們的嚮導——小夥子紮西早早就等在了村口,然後幫我們把行李一件件卸下,放進他家。紮西家的院子,寬大、安靜,小兩口兒把這個高山寂靜村莊里的小院弄得乾淨整潔。喝上幾口紮西的老婆端上桌的酥油茶,剛在山上顛得七葷八素的幾個人逐漸穩住了心神,尋思著去村里走走。
村子居於一個山頭平壩之上,面積不大,在村里走不了多久,就能走到平壩盡頭俯視腳下的山谷連綿。村里人口稀少,但每一個路遇的人都會對我們這樣的外來者微笑,這種感覺很讓人舒服。這個山巔上的小村落如一個雲層之上的遺世所在,相較於三巖龍鄉,更多地保留了原始山野和山民的那一份質樸。
晨曦中的老瓦林村村頭白塔那里,是村里風景最好的觀景點。
逛完村,回到紮西家,紮西的老婆傾盡所能地給我們炒了一桌的菜,大概是體諒我們明天之後的幾天荒野徒步,能吃的有限吧。當然,如她所願,所有人吃到肚子撐圓了才下桌子。
晚上,紮西打開了他家新修的一間大藏房,新鮮木材的香味撲面而來。房子還沒畫牆面、立柱和天花板,我們6個人都睡在那個全木打造的超級大廳里。月光如水,高山之上的老瓦林村卻一點都不冷,伴著新木頭房子發出的新鮮松脂香,我沉沉睡去。
出發前最後一頓是在這個屋里吃的,後面的幾天就是「天當被,地當床」的荒野生活了。
二、長海子的牛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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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儀式」很隆重。紮西的老婆早早就起來,在屋頂天台上點燃了煨桑爐,等我們出門的時候,紮西左手牽著兩頭騾子,右手握著一把鹽,嘴里念念有詞地四處拋撒,祈盼這趟出門能有山神庇佑,諸事順利。
跟送行的幾位村民揮手告別,踏上了出村的山路。
早晨濃烈的大霧已一掃而光,此刻天空湛藍如洗,溫暖的陽光照射到每一個人身上。今天的目的地、洛克口中最美的地方「猛董」,就在連綿群山後的某一個地方。
海拔升高前,有很長一段的路是在這樣風光旖旎的松林里行走。
這一帶所處的貢嘎山系,正是著名的西南高山杜鵑生長最繁茂的地域,近百種杜鵑遍布在整個貢嘎南坡一帶。我們此行雖然已是山花盛開的季末,但是花株個頭最大的、被人戲稱為「霸王杜鵑」的低海拔杜鵑花,卻正是繁盛季節。在密林里行走,大家時常與開滿株的某個杜鵑花樹撞個滿懷,讓在山外已度過了春季的我們,在藍天白雲、鳥語清風的樹林里,再次遇見春之美好。
猛董線路最精彩的,就是杜鵑季時那滿山如火燃燒的花海。
我們前幾日的好運氣看來用光了,新狀況開始出現:同行美女的老公——日本小夥伴兒望月,大概昨晚在紮西家吃得太多,路上開始斷續出現腹瀉等症狀。在海拔漸次升高的行程里,這是件要命的事。領隊華聰陪著已經腹瀉得面色泛白的他慢慢行走。望月每走一段就要停下來喘氣、喝水、服藥,我們所有人帶的腸胃藥幾乎都用上了,但望月的臉色卻越來越差。
今天原計劃午間打尖的地方長海子,被我們這一路的突發狀況所累,到了下午近兩點才抵達。紮西把我們帶進一個巨大的牛棚里取暖,這里也是目前長海子地區唯一還有牧民呆著的牛棚。遇到這個牛棚,大概是我們這一天里最大的慰藉,我們全體人馬進去後沒多久,外面就開始雨雪飄飄了,而且望月已經出現了可怕的失溫症狀。
長海子,徒步行程中這個唯一的海子,五月時岸邊密布著數不過來的蚊群,到了八九月可能就會好很多。
老鄉們幫我們把火塘燒得旺旺的,給我們煮茶,還讓病人躺在了火塘邊取暖。喝著暖暖的茶,和藏族主人聊著天,他們說自己是目前長海子地區唯一的牧民,今年開春沒多久就上來了,大約到夏末就會帶著牛群轉場到山下。而最重要的是,雖然在這片草坪上還散落著三四個牛棚,但我們呆的這個是他們家祖傳的,有100多年的歷史了。「100多年」這幾個字一飄到我耳朵里,腦子里立即像有個鈴鐺敲了一下,即使扣除水分和記憶錯誤,從猛董到九龍的洛克,無論怎麼走,都必須要從長海子經過。
我從牛棚里走出去,看了一下四周,雨霧中那幾個無人的牛棚,無論從規模和新舊程度來看,都是近十來年新起的牛棚。走回牛棚,有點小激動,難道幾十年前的某一個夜晚,洛克和我們一樣也投宿在此地這唯一的老牛棚里?趕緊通過紮西向主人求證,主人肯定地點了頭,在他家的家族傳說里,幾十年前,一個帶著犛牛隊和馬隊的老外經過和住過這間牛棚,這一直是主人家口耳相傳的故事。
陰差陽錯鑽進一間牛棚休整避雨,竟然無意間發現有極大的可能是近一個世紀前洛克鑽住過的同一間牛棚。
外面雨雪飄飄,屋里溫暖如春,大家被這意外之喜震撼了,有點戰鬥力渙散的感覺。看著天色漸暗,領隊果斷順應民意,決定今晚不走了,就住這兒。
三、雲端的猛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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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昨晚實在太美好,早上起來,昨天已崩潰的望月,今天狀態竟然恢復了。陽光明媚,大家呼吸著早晨的清冽空氣,步伐比昨天快了許多。
我們氣喘籲籲爬上一座大山的山頭,放眼望去,這是一處巨大的平台,方圓至少數平方公里,地形頗似四姑娘山著名的朝山坪。更讓我們震撼的是山頂上大片燒死的枯樹,這片密集的樹林,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以死一般的黑奪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以為這是雷擊造成的林火,沒想到紮西說這是幾十年前有人放火燒的,這真是讓人浮想聯翩的一個故事。
在這連片起伏的山脊之中,隱藏著我們的目的地猛董,一如她在歷史上片言只語的存在。
從山頭直下,走到半山腰,就到猛董了。
看起來,猛董村當年確實是個不一樣的所在。村里路不長,但卻傍山生出好幾條路,蜿蜒在依山而建的村子里。在如此窮鄉僻壤的大山深處,村里眾多的建築在四周大山的荒涼映襯下,可以用「鱗次櫛比」來形容。而最神奇的是,這個如此規模的村落,現在卻只生活著一家人。
我因為要拍照,最晚下到村里,走進村,沿途所有房屋都完好,卻空無一人。陽光炙烈,卻寂靜無聲。我聽著遠處傳來隊友的聲音,循聲過去,在村里那個小小的藏傳寺廟門前的平壩里找到大家。
猛董村里這個漂亮的寺廟油漆還很鮮亮,可是整個猛董村幾乎已經被放棄了。
今天抵達猛董時間太早,加上村里也沒有可以說話的人,大家覺得在這呆一個整天意義不大,於是決定立即下山。
離開猛董村兩個多小時後,我們在急陡的下山路上,迎頭撞上一位穿著迷彩服的村民。他叫張龍生,是目前整個猛董村唯一的村民。聽我們詢問關於洛克和猛董的故事,他說出了我們一個以前不知道的信息:大概十多年前,一個叫麥克的澳洲記者,曾爬山到過猛董村尋訪洛克的蹤跡,他家里現在還有一些當年那個老外尋訪留下的紀念品。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後悔剛才下山的決定太過倉促,不過,此刻從陡峭的大山上一路沖下山的我們,已經沒有體力再回頭上山去張龍生家里了。
大家一路趔趄下行,前面行走的騾子偶有一滑,腳下就是塵土飛揚。最後的10公里,從海拔4350米垂直下降到2500米,我取名叫「膝蓋粉碎機」路段。
幸好我們那個強健如騾子的司機方三十一已經提前跑到了三巖龍鄉,把他那輛「麵包大奔」直接開到了公路盡頭,倒轉車頭一直倒到不能再開的地方,敞開車門等著我們。
坐在舒適的車里,活動下已近報廢的膝蓋,猛董在背後的山里愈加遙遠。
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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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董徒步路線圖
地理公社繪制(點擊圖片看大圖)
回想一下這趟行程,沒有電、沒有網路,便是都市人現實版的「黑洞」。我們一行六人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度上,用3天的時間穿越了這個「黑洞」,在「黑洞」里,我們見識了大自然的壯美,收獲了一處當年洛克的讚美之地——猛董,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我寧願死在那風景優美的山上,也不願孤獨地呆在四面白壁的病房里,等待上帝的召喚。」
1962年12月5日,洛克在夏威夷走完了他孤獨的人生之旅。彌留之際,猛董,仍是他最難以忘懷的地方。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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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地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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