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流行起一種所謂「高級色」的叫法,什麼低飽和度啊、低純度啊、高亮度啊、色序啊,莫蘭迪配色啊,可能很多人都聽不明白,連我都覺得很複雜。
自成一體的「莫蘭迪色系」這幾年越來越受到追捧:沒有任何鮮艷的顏色,成功避免了「辣眼睛」的可能,灰乎乎的顏色很少能像鮮紅、鮮黃這樣的顏色,觸及比較激烈的情緒,容易讓人感覺舒緩放鬆。

即便這樣,也並不意味著,只有灰灰的顏色,才是唯一的「高級」選項。
比如這兩幅畫,掛在皇宮客廳里的,肯定算」高級「了吧:


顏色都很鮮亮,不光背景用了金箔,一部分的花瓣和葉片上,還撒上一層金粉,非常純正的金黃。即便這樣,照樣能夠給人美好、靜謐的感覺,靜美中透著點生機勃勃的活力。
要說日本皇室,對各種色彩還真是熱愛。
皇宮里到處可見的屏風畫,十有八九走「金碧重彩」風,金箔的底色上,鋪滿鮮亮濃鬱的顏色。就連寫書法時,也要用不同顏色的紙,用彩紙配合書寫的內容,才更能抒發自己的感慨心緒。


這樣的色彩運用,並不是隨便亂來,而有著一套固定的章法。身份越高貴的人,越要體現出自己的敏感:對於四季細致入微的觀察,不同季節自然界萬物變化的感知,自己的心境隨著時間和環境的改變,而產生敏銳的感觸,最後達到和自然合為一體的境界。
所有感觸,統統得表現在精致而微妙的用色中。
對色彩的由衷熱愛,從皇室、貴族,一直傳到老百姓,民間喜聞樂見的浮世繪,更是一片繽紛艷麗。


浮世繪直接影響了一代藝術大師們。藝術史上響當當的名字:梵谷、高更、納波爾、雷東等,無論用色、風格、對局部細節的處理方式,都受其很大影響。
這幾位也都是公認的色彩大師,把人和物的形象、結構、輪廓、光影關係,都做扁平或者模糊的處理,但非常突出色彩的構成及搭配。大面積純色的運用,幾乎是直接塗抹在畫板上而不經任何調和,極為大膽新穎的做法,看似粗放,實際上則把畫家的心境情緒和感觸,他們觀看世界的獨特視角,統統融入其中。



看了那麼多好看的畫,想來大家應該也都明白了,顏色本身並沒有高級不高級之說,真正有高下之分的,是對色彩的敏銳度,用色彩表達自己感知的精確度、能不能讓你受到感染引起共鳴等等這些東西。高明的配色,可以是灰灰的一片,也可以是各種鮮艷的組合,都能做到好看耐看。
選擇很素的顏色,或者灰灰的顏色,對普通人來說,意味著安全,不容易出錯。尤其在辦公室,它們比較不起眼,產生了一種「融入感」,還能悄咪咪地傳達出「我是冷靜、理性、成熟的人」這樣的信息。
但如果衣櫃中永遠都是灰灰的一片,非常「素」,對有些著實喜歡色彩的人來說,就很可能覺得太悶了。鮮艷的顏色照樣可以穿得很好看,不刺眼睛,不顯low。
走秀模特、街拍網紅身上穿的大牌,往往容易給人距離感,好看是好看,但很少能夠直接拿過來自己穿上身,那麼我們就看看一個非常接地氣的牌子——優衣庫:




我印象中的優衣庫,大多都比較素,這次他們全新推出的系列——UNIQLO U 2019春夏系列,明顯比以往都要鮮艷。當然,仍然不是特別鮮亮到辣眼睛、或者讓人覺得不容易駕馭的顏色,整體色調明快又柔和,不怎麼挑人或者挑膚色,誰穿都挺好看。
這次優衣庫的用色,很容易讓人想到幾位最出名的現代繪畫色彩大師的風格。尤其用大地色等中性色,搭配鮮亮的色彩,既輕鬆明快,讓人眼前一亮,又不會讓人感覺突兀。看著舒服但不沉悶。
隨便拿一套出來,就能找到對應的例子,比如高更的大溪地風光:


梵谷的陽光、鮮花和按耐不住的內心蓬勃熱情:


伯爾納沉浸又疏離,美好而寧靜的山村風情:


我們形容一樣東西好看高級時,會說「美得像畫一樣」,而優衣庫的很多色彩,還真是從畫中尋得靈感,通過精心的調配和精準的印染而得到的。每個微妙的色調背後,都有一段有趣的典故。
比如粉色,最淺的粉色叫作「桜」,就是櫻花的顏色;淡淡的粉色叫作「一斤染」,在古代,這個顏色只能用一斤紅花染成,區別於用數十斤紅花染成的正紅,自帶親切溫柔,不會過分華麗。


「桜」和「一斤染」
比較成熟的紅色中,也有「梅鼠」「栗梅」這樣浪漫的名字。「梅鼠」是略帶一點點灰色也就是「鼠色」的紫紅;「栗梅」則是江戶時代早期就有的古雅顏色,經常用在和服和配件中,梅子酒一般的色澤,既莊重中露出一絲嫵媚。


「梅鼠」和「栗梅」
米色和黃色系中,既有文雅無比的「香色」,因為在傳統染色時,用到的天然染料帶著香味,然後的織物也一並散發著芬芳而得名,是平安時代上流貴族們的專享色;也有極為生動的「山吹色」——春光明媚時,漫山遍野開放的山吹花,意味著春天的到來。


「香色」和「山吹色」
藍紫色系中的故事更是充滿了詩情畫意,有著極為有趣和傳奇的「二人靜」,這種深紫色相傳來自能劇中貴婦人起舞時身穿的名貴織錦,有著「不離不棄」的美麗含義;也有淡淡的「甕(wèng)覗(sì)」——相傳染匠在染色時,見到白陶瓷染缸里的液體,倒映出天空的色彩,取的名字。


「二人靜」和「甕(wèng)覗(sì)」
正是對色彩細膩的把控,把僅僅只有微妙差異的色調,精準地製作出來,讓優衣庫有了色彩大師的美譽。
他們家到底有多少顏色呢?今年正好有位藝術家做過一個有趣的裝置:在優衣庫的色庫中,選出一百種顏色,染成羊毛小塊,遠看,它們好像是單一的一種顏色,近看,才發現他們由不同的顏色組成,通過不同的調搭方式,配出了新的色彩。


現場有足足一萬個彩色羊毛塊,每個的配色有著細微的差別,通過不同的濃度深淺,得到千變萬化的結果。甚至可以說,只要優衣庫願意,可以從無窮的大自然和生活中汲取靈感想法,創造出無盡的新穎顏色。
而真正讓我們感興趣和振奮的,並不單純是「到底哪些顏色好」,而是一種源源不斷的創造和創新力:不斷發現生活中的美,從自然、從美好的事物中汲取新的靈感,體驗美好並且創造美好。
對於普通人來說,如果喜愛色彩,那就不要再顧忌什麼顏色高級或者不高級,盡情地體驗不用的顏色,學會熟練地駕馭它們,用不同的顏色搭配出真正屬於自己的獨特風格,這樣的自在自如,才是真正的「高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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