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狗十三》散場的時候,我眼中的淚水還未幹,卻聽到旁人傳來一句「實在太無聊了」,當下心中憤憤,卻也只是低下頭往前走。
你看,因為我早就已經完成了名為「成長」的自我閹割,變成一個偽善的大人了,但是,我仍然忍不住為這似曾相識的青春流淚。
《狗十三》這個片名很有意思,狗是指片中的兩只狗——愛因斯坦和「愛因斯坦」,13是女主角李玩的年齡,但除此之外,還可能是看完影片想要狠狠罵出的一句髒話,因為它強迫你去回望那段血淋淋的青春,讓你想起成長從來不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它必然殘酷、且猝不及防。
13歲的李玩,帶著矯正牙箍,額頭還冒著幾顆青春痘,會在鏡子里偷偷打量剛開始發育的胸部,愛聽搖滾,相信平行宇宙,跟大多數青春期的孩子一樣,小心翼翼的關心起自己的外貌,並且開始迷戀時間和宇宙的宏大命題。
影片開始,就出現了李玩和成人的第一次衝突——興趣班的選擇。
熱愛物理的李玩報了物理興趣班,但英語老師卻不斷暗示其英語成績不佳該報英語班,父親立刻成為老師的幫兇。
當勸誘失敗後,暴力就成了唯一的選擇,所以父親用來道歉的一沓鈔票就顯得尤其可笑。
愛因斯坦就是作為父親的示好工具登場的。
李玩從抗拒到接受到喜愛並沒有花費太長的時間,因為從小跟隨爺爺奶奶長大的她有著怎樣病入膏肓的孤獨。
但美好總是戛然而止——愛因斯坦走丟了。
李玩的悲痛、憤怒、執拗在成人看來是「不可理喻」的,不過是一條狗,值得大動幹戈嗎?你要狗,再給你一條一樣的不就行了?
李玩看著那只「愛因斯坦」,聽著成人不斷的說「狗回來了該高興了」,這種「指鹿為馬」的鬧劇在成人世界大抵稀松平常。
可惜這只「愛因斯坦」,學不會逆來順受,它狂吠著反抗,最終咬傷了那個舉著晾衣桿打它的小男孩昭昭。
昭昭,是李玩的弟弟——爸爸和阿姨生的。
在昭昭兩歲生日的時候,李玩才知道有這麼一個弟弟,那時,除了扯著僵硬的微笑去接受,她還能做什麼呢?這個小男孩,早已集這一大家子的萬千寵愛於一身了。
就連名字,也因為是男孩,所以絕不能像李玩一樣胡鬧著取。
「愛因斯坦」的死是必然的,學不會妥協、學不會忍氣吞聲、妄圖反抗只能是這樣的下場。
李玩知道自己不能成為「愛因斯坦」,當然也不能成為樓上的那個「鳥人」,不想被成人世界所驅逐,能做的就只剩下自我閹割。
於是李玩開始學會了微笑,學會了喝下一喝就吐的牛奶,學會了酒桌上的「禮儀」,學會了強迫自己咽下那塊紅燒狗肉。
hypocrisy,她問他,他問她,少男少女們茫茫然,最終學會了認識它、記住它——「偽善」。
假笑著說些違心的話,扮演著大家喜歡的模樣,最終才能維持著你好我也好的一派祥和。
流過的血能洗掉,身體的淤青會消失,你只要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樣的事,以後還多著呢。
」誰不是這樣呢?從叫嚷著哭鬧到躲起來流淚,痛著痛著就麻木了。
想起《藍色大門》里孟克柔說:「如果你17歲,你想的只是能不能上大學,不再是處男,尿尿可以一直線的話,你該是多麼幸福的小朋友啊。」
是的,如果你的13歲,想的只是怎麼消掉青春痘或者讓胸部變大,那該是多麼幸福。
所以難怪有人說,看不懂《狗十三》的人,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