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金奇緣》在北美連續三周獲得票房冠軍,而在中國市場上顯得反應冷淡,可能這種北美票房 ” 奇跡 ” 對於中國一般觀影人群並沒有招來強烈的好奇心。
電影根據新加坡出生的華人作家關凱文的小說《瘋狂的亞洲富豪》改編而來,片名改成了《摘金奇緣》,巧妙地將原著中的東西方文化衝突扭轉為圍繞婚禮展開的、發生在新加坡華人家族中的代際衝突。
其實,以一場婚禮來構建一出喜劇,對於電影而言是一個經久不衰的套路。大抵婚禮的喜慶背後總是有一些啼笑皆非的人間喜劇。構成喜劇的一個非常關鍵的戲劇情境在於 ” 異質 ” 的綁定,比如 ” 沒頭腦和不高興 “,” 貓和老鼠 “,彼此矛盾甚至敵對的雙方產生了不可拆解又不能消滅一方的關聯,這種關係就能夠構成一種天然的喜劇性。這麼來看,文化衝突加上婚禮肯定就是天然的喜劇性,這在中國的敘事市場里也是長盛不衰的 ” 化學反應 ” 定式,比如《唐伯虎點秋香》。
從《瘋狂的亞洲富豪》到《摘金奇緣》,其實就是從強調文化衝突變為強調婚禮喜劇。但是這個電影本質上就是用 ” 愛情 ” 來綁定 ” 異質 “,或者說 ” 愛情 ” 本身就是強調超越 ” 異質 “。在這里,” 異質 ” 就是 ” 文化衝突 “,而這部在北美市場被視為少數族裔電影的新意,就在於這種 ” 文化衝突 ” 的異質性已經變成看似由家庭內部的代際衝突來演繹了。

在 2002 年,投資才 500 萬美元的《我的盛大希臘婚禮》就創造過北美乃至全球的票房奇跡,這部電影在北美創下 2.41 億美元的票房,全球票房近 3.69 億美元,而且打破了北美有史以來的最賣座愛情喜劇的票房紀錄。可見在被看成民族熔爐的美國,做這類書寫從來就可能製造出 ” 爆款 “。《摘金奇緣》將故事背景設在新加坡的華人家庭,將這種書寫從 ” 希臘文化 “(自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對於西方文化意味著什麼)進入到 ” 亞洲 “,進入到 ” 華人文化 “,這也可以看出從 2002 年到 2018 年里整個世界文化格局的改變。
在美國看《摘金奇緣》,最為有趣的除去亞洲美食、包餃子、看曇花一現等等這些文化景觀的獵奇,更有一種內在的慰藉感,在美國長大的華人最終改變了在新加坡的觀念傳統的家人,愛情超越了門第。當然,這一 ” 刺激 – 興奮模型 ” 在中國內地市場應該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摘金奇緣》這部電影具有非常典型的華人文化的特徵,並且將文化異質性的衝突落實在一個女性的世界里。片中代際衝突的核心完全由女性來構建。這個女性世界如同《紅樓夢》里大觀園的女性世界,只是在這里,女性所承擔的維持譜系的作用是這部電影真正的 ” 符號化 ” 的圖景。祖母是純粹的老派代表;一位母親在劍橋讀書,最終因為婚姻而妥協成了家族傳統的一部分;另一位母親則因為逃避糟糕的婚姻,帶著腹中因婚外戀而來的胎兒遠走美國;還有這位已經是 “ABC” 的在美國紐約大學教授經濟學的女兒;以及對應性的、戲份或多或少的群芳圖。這部電影用如此龐大的女性世界來構建這個 ” 瘋狂的亞洲富豪 ” 世界里的價值觀萬花筒,以及這個萬花筒里的最終要盛開的 ” 世人皆醉的純粹愛情 “。

影片真正的喜劇趣味,其實又完全不在上述 ” 文化衝突中的愛情演繹 “。這里面的喜劇性,恰恰是由那些很難納入到這個衝突譜系里的 ” 滑動分子 ” 構建,這些 ” 滑動分子 “,一些是亞洲瘋狂富人的奢華生活的景觀性人物,單身派對的組織者,以及參與者;還有一些則是代表著片中所表現的 ” 華人 ” 這個群體現代演進的更為 ” 自然 ” 的元素——我是指在這部戲里他們不是被創作者制定的各種觀念的 ” 代言人 “,但是他們卻構建了新一代華人的更豐富的土壤,比如,女主角的大學女同學,還有那位時尚男士等等。這兩類人物承擔了最為喜劇的 ” 噱頭 ” 演出,這些演出中擠進了一個愛情故事,讓這部電影成為一場信息量飽和的敘事,讓我們不會因為帶有如此強烈衝突的敘事產生某種壓抑感。

對於在美國的包括華人在內的少數族裔而言,這些喜劇噱頭其實是一方解藥,能夠消解觀眾自己身上的文化衝突——這種文化衝突帶出的撕裂感,以及每個人內在的曖昧性,可以在這些 ” 滑動分子 ” 構成的喜劇噱頭中消解,或者投射他們每個人在價值觀上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的滑動性。從這個角度看,將純粹的 ” 嫁入豪門的愛情戲碼 ” 作為這部電影的招牌的做法,也就犧牲了大量潛在的喜劇觀眾。
《摘金奇緣》這部談不上有更大的藝術成就的電影,其實充分印證了喜劇本身就是那個最具文化關係的戲劇軀體上的噱頭翻新藝術,噱頭翻新的本質就是 ” 此時此刻的 ” 文化感覺。當然,” 瘋狂的亞洲富豪 ” 的 ” 炫富 ” 作為一個關鍵噱頭,也會給某些人群帶來一點點刺痛感。(作者為北京電影學院教授)
作者:杜慶春
編輯:王筱麗
責任編輯: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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