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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侈本是社會分層的產物,它的本質是造夢與尊貴。高級時裝街頭化已成行業趨勢,全球民主化的政治趨勢和年輕化浪潮下,高級時裝開始借力街頭時尚,高級的定義,或許將被改寫。
」
作者/林士堯
當Grace Coddington還是個普通的英國鄰家姑娘的時候,時裝雜誌之於她,就是夢的窗口。直到為VOGUE雜誌工作了近半個世紀以後,她也不得不感慨:世道和從前完全不同了。然而這世道,並不是在突然的一個瞬間變得如此陌生的。

Grace Coddington
在她為VOGUE雜誌操刀策劃的那些教科書級的時裝大片裡,她將少女時期的夢用精細的布景和反復推敲對比過的服飾在攝影師的鏡頭前還原成一幀幀或如古典油畫或如史詩電影場面的照片。這些時裝硬照,伴隨著她老去的年華,慢慢成為往事。

Wolfgang Tillmans稱英國脫歐本身即是一種意識形態。實際上,時裝亦是意識形態。社交網路拉近了鄰家女孩和設計師、和時裝編輯的時空距離。
DOLCE & GABBANA的事件持續發酵,這起碼讓做夢者看到,夢境並不總是讓人癡迷沉醉的,它有時候也會藏污納垢,面目可憎。有人說設計師在私信對話裡被草根網民「釣魚」,這樣的「釣魚」手段並不光明。
可是時裝從來就無法繞開政治。回想若干年前同樣被「釣魚」的John Galliano,Stefano Gabbana接受的教育顯然太少了,終得自食其果。先撇開時裝不說,西方締造的「普世價值」當中,種族歧視就是重罪,偏偏踩雷的,都是「自己人」。

John Galliano
時裝這一源於西方的語匯,在其誕生之初,個中包含的,也盡是等級森嚴的階層體系。只有當它被階層阻隔時,它才有可能是不可企及的,如夢如幻的;一旦接近,現實就是現實。
這場夢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破碎成眼下的現實的?
在Raf Simons的回憶裡,他在Martin Margiela於一所貧民小學操場上舉辦的時裝秀的觀眾席下感動得稀裡嘩啦。Martin Margiela可能有意或無意地從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貧窮藝術流派當中為自己歸納出一套時裝哲學,利用現成材料(譬如手套、皮帶)拼組為一件時裝作品,或者以高級定制流程中使用的坯衣的胎模作為面料來製作服裝。

Martin Margiela2019ss
這從根本上顛覆了自Charles Worth創建時裝屋之後的高級時裝的美學基礎。
這是發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事情,冷戰正在進入尾聲,柏林牆眼看將要倒塌,西方需要主動解凍的,是整套政治體系,這就是民主化運動的引子。Martin Margiela在盲打誤撞中將自己推上了時裝民主化的舞台。
到今天,百年奢侈品LOUIS VUITTON品牌任命黑人設計師Virgil Abloh為其男裝創意總監。這個人事任命是頗有深意的。

其一,Virgil Abloh除了曾在FENDI實習以及自創OFF-WHITE品牌之外,其履歷表上並沒有任何與時裝相關的教育背景。其二,他是有色人種。其三,OFF-WHITE在眼下還是炙手可熱的街頭潮牌。
吸納一個非科班出身的、具有和街頭潮流青年文化銜接的紐帶作用的黑人作為品牌的創意總監,LOUIS VUITTON這是向外界釋放一個訊號:我們與時俱進,擁抱未來,我們不拘一格降人才,我們沒有種族偏見。


LV 2019春夏男裝系列
在講究政治正確的白左主流之下,不論擱在哪個層面上,這樣的選擇都不會出錯,並且做得很好。
盡管為高級時裝嫁接入街頭時裝元素這樣的戲碼,早在十年前時任GIVENCHY創意總監的Riccardo Tisci就搶先上演過了,但是OFF-WHITE的當家人身兼LOUIS VUITTON男裝總監這樣的事,依舊是值得標記的歷史時刻。
這意味著高級時裝從最初的的高級定制逐漸走向全面成衣化,再由成衣化全面融入街頭化,壁壘在一層一層消解。高級時裝終於從最初只認客人身份,到現在只看營業額數據報表,看流量明星的帶貨能力,在Grace Coddington的職業生涯可以見證的半個世紀裡,全部完成了。
故事的開始總是美好的,但是劇本演著演著就可能變了味。想必Martin Margiela這個開局的巨人也會對今天的時裝局面始料不及。
然而,這就是現實,同時也僅僅因為它是「政治正確」的。
透過這場夢的小小窗口,今天的我們終於發現,時裝——這場夢的本身,即是充滿矛盾的。
它講求尊貴品質,但是過於尊貴,就撇不清同舊有的階層制度之間的關係;它渴望合乎時代訴求,但是街頭泛濫的元素卻是它曾經無比輕視的。
於是,它只能取個中庸之道,一面珍視和保護各式各樣的傳統,一面擴大生產銷售,成全「街頭化」的民主進程之名,戰戰兢兢中,守住政治正確這條最終底線,將被落下的置於洪流中。

Domenico Dolce和Stefano Gabbana

DOLCE & GABBANA2019春夏
後者的設計師恐怕到現在都沒醒悟,這個來自義大利鄉下的品牌其本身也是草根出身,若不是瑪丹娜當年重用他們的設計,也許它將和數不清的創業失敗的故事一樣,還未發光發熱就隨風飄零了。
近些年,它新辟Alta Moda和Alta Sartoria高級定制系列,想攀高枝進入時裝核心話語地帶,卻始終得不到巴黎時裝公會給出的入場門票;這一番又在種族歧視的問題上捅婁子,生生將手中這一盤賣衣服的生意最終做絕了。
終歸到底,高級時裝想要借街頭時尚完成民主化的願望似乎總有一些不太自然的地方,這是時裝一詞本身界定的屬性所致?還是方式方法不對?
這樣的問題,留給Grace Coddington作答,也未必能厘清。
當她推著掛滿OFF-WHITE以及Kanye West的YEEZY系列服裝的試衣衣架,琢磨著下一期VOGUE雜誌大片的拍攝計劃時,她心裡也清楚,少女時代的夢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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