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Leslie,每每想及,都覺得風情萬種,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說,臨了,卻是只會呆呆地看著,一言不發的。
他在每一部電影里都傾情扮演著自己——每一個不同的側面,然而即便把他的每一個側面都拾掇起來,卻還是得不到一個完整的Leslie。
而我,每每看到他卻總忍不住想起蓆慕蓉的詩《戲子》:
請不要相信我的美麗
也不要相信我的愛情
在塗滿了油彩的面容之下
我有的是顆戲子的心
所以請千萬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當真
也不要隨著我的表演心碎
親愛的朋友 今生今世
我只是個戲子
永遠在別人的故事里
流著自己的淚
雖是如此說,想來,今生前世,人歌人哭,假戲真做,至情至性,實在也算不得悲涼的。看Leslie,自然是要明白他會隨時隨地猝不及防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的,每一個是他又不是他的角色恰是由於了他的詮釋而變得具有不可複製性,就像程蝶衣之於《霸王別姬》、阿飛之於《阿飛正傳》、西毒之於《東邪西毒》、何寳榮之於《春光乍泄》、榮少之於《胭脂扣》……
thanks thanks thanks thanks Leslie,誰能代替你地位?韓松落曾說過:「華語電影形象譜如果是一張合影,失去別的人,都有得替代,A角之外,尚有B角,甚至Z角,缺了誰,合影照常進行。唯獨缺了他,合影里就挖掉了一塊,後面天大的一個黑洞。」這話對於大大小小拼搏、混跡、掙扎在華語電影形象譜的角兒們來說好是霸道,好是不近人情!然而確然如此!Leslie後期的電影更是帶著他的意識,他的標籤,濃濃鬱鬱,滿幅他的氣息。
只有在夜深 我和你才能
敞開靈魂 去釋放天真
把溫柔的吻 在夜半時分
化成歌聲 依偎你心門
我祈禱星辰 月兒來作證
用盡一生 也願意去等
總會有一天 把心願完成
帶著你飛奔找永恒
蔡康永說Leslie是那種會坐在陽台上看星月的人。只有在夜深,才能敞開靈魂,釋放天真。我無法猜度Leslie所要追尋,所等待著的永恒是什麼。而一貫的坦率真摯和忠於自我。當真只是一句「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可囊括的麼?韋青指責宋丹平,你誰都不愛,你只愛你自己!
果真如此麼。宋丹平的愛與恨又豈是如《東邪西毒》中洪七一般的人物所能理解的——因爲直接,所以快意恩仇,可是這個世界又豈會如此簡單,糾結於各種出於愛的傷害,出於妒的中傷,出於恨的陰招中,受傷的總是翩翩俗世中不願出拳、不懂出拳的癡公子。初初涉世,韋青的高音實在是很難唱上去的。
他是如此真摯敏感……在其生前,社會輿論的種種謾駡誤解使其備受傷害,時至今日,輿論似乎全然倒戈,Leslie成了聖人,神人,實在好笑到讓人激昂憤懣。死亡讓人如此自由到恍如飛翔!只是Leslie不會知道,也無意知道了。 終於說道傷害。多年來,他之受到攻訐既非緣於他的音樂,也非他的電影,更非他對前衛藝術的探討,而是他的性取嚮。關於一個人愛另一個人的事情,說得太多了,不贅言。
所可一說的倒是一個人(或一群人)對另一個人的道德指責。知識分子的獨立思考價值要大於他的道德楷模價值——有人如是說,而我想說的是,什麼是道德楷模,這些所謂的「一本正經」果真是值得信守的麼?總覺得凡道貌岸然到不茍言笑的人,必有其隱藏著的大奸猾大邪惡在。而另有一些東西是超越這一切的,且不必然獨屬於知識分子。
勇敢而孤絕的追求。有誰共鳴。
他相信人們最終會接受他,不是因爲他是Leslie,是因爲他所做的「玩意兒」是真正的藝術。然而今天,粵語歌時代已經過去,在催生粵語歌的香港,這個寸土寸金「發展是硬道理」的彈丸之地,一切都來得太快,去得太快,懷舊是種寂寞的奢侈。對他的電影,雖然總還會有人觀看,但已經很不一樣——想想陳凱歌都殘了,世界如此寥落。誠然是的,在這個人人自愛的時代,不到非如此不可的懸崖絕境,誰都不會第一步就走險招,不瘋魔不成活的。Leslie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