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仝麟閣 張燕征
來源 | 經濟觀察報
某三線小鮮肉剛走出機場，就被狂熱的粉絲圍得水泄不通，諸多跡象表明，接機粉絲可能是比他演技還好的演員。在經紀公司為其穿上皇帝新衣的背後，是流量明星們的楚門世界。
最近，吳亦凡iTunes刷榜事件，讓「數據造假」這個總被忘記的話題再次被人審視。
熱文《吳亦凡刷榜造假：一個面子工程的崛起與崩塌》就寫到，吳亦凡新專輯上線後短短一天，就通過粉絲打榜，登上美國iTunes榜單第一，超越第二名Lady Gaga幾百倍。文章作者認為，娛樂圈里粉絲造假成為路人皆知的潛規則，並不斷驅逐著作為「良幣」的實力派，使得行業整體陷入惡性循環。
盡管粉絲為雪花打榜、造假數據引發輿論關注，但在娛樂圈從業多年，擔任過導演、制片人的邵帥看來，了解完整的流量藝人產業鏈就會發現，那不過是皇帝新衣掩蓋下的冰山一角。
童星流水線
「2017年一天深夜22點，12歲的武磊（化名）只能在汽車里小睡，他已經忙了一整天，但還要趕到下一個片場拍五個小時的廣告。」邵帥回憶起合作過的一位童星時說，那樣的生活對於渴望成名的小孩和家長來說已是家常便飯。
隨著TF-Boys組合的走紅以及《爸爸去哪兒了》等真人秀的興起，童星的商業價值被市場發掘。據新浪看點報導，一位酷似馬雲的小孩出名後，其潛在的商業價格已被國外的VC和影視影視公司看好。如今，小馬雲范小勤正準備進軍國際市場，瘋狂英語創辦人李陽還親自負責小馬雲的英語。
「在一夜成名和暴富的誘惑下，越來越多的家庭走上了造星之路；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批童星培訓學校、經紀公司的興起。」邵帥說。
國家教委統計數據顯示，僅在北京地區，目前就存在上千家童星培訓學校。記者撥通了其中幾家的報名電話，培訓價格不菲，兩個學年就要花費十多萬。
兒童經紀人梁淑娟（化名）告訴記者，藝人培訓學校和藝術培訓學校有所不同。藝術學校注重專業技能的培養，收培訓費、買專業課程。
而藝人培訓學校通過「培訓+簽約」的方式簽訂合同，家長一次性交完費用後，學校會教授孩子基本的才藝，不久就會給小孩安排戲份和廣告，讓他們邊鍛煉邊賺錢。一次線下演出的費用在1000-3000元不等，由學校和家長分成。
這種「流程化」培養童星模式的弊端也顯而易見，在有限的培訓和頻繁趕戲接通告之間，孩子很難真正學到東西。騰訊娛樂就曾調查發現，大部分家長認為這些培訓班的效果並不理想。
今年6歲的李枋函（英文名：coco）此前就參加過央視旗下某培訓班。李枋函的母親告訴記者，孩子一年的課程由聲樂、舞蹈、形體三個部分組成，前4個月只學舞蹈，中間4個月只學聲樂，最後4個月再學形體。一年學下來，前半年學的東西可能後半年就忘了。由於課程缺乏持續性，孩子只能學到些三腳貓的功夫，所以只上了一年就沒有再繼續學下去。
在這個過程中，有些人選擇了離開；而留下來的那些「未來之星」，則不斷通過發專輯、拍電影、參加選秀節目來豐富自己的履歷。
「但每一項都需要花錢，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元不等，出專輯要花高價製作，很多選秀其實是經紀公司辦的，名次明碼標價，這也是經紀公司重要的盈利點。做這些事情就是讓孩子有更高的曝光率和流量，以後接戲接廣告的身價就會倍增，收回前期的成本。」梁淑娟表示。
而這種亂象在今年也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2018年8月25日，《未成年人節目管理規定》在中國政府法制信息網上征求意見。《規定》提出，防止未成年人節目出現商業化、成人化和過度娛樂化傾向。未成年人節目不得宣揚童星效應或包裝、炒作明星子女，不滿10歲兒童禁止代言廣告，並且播出過程中至少每隔30分鐘設置明顯的休息提示信息。
數據里的秘密
在梁淑娟看來，即使童星的變現能力被削弱，等到他們成年且擁有一定量的粉絲和流量後，規模更大、資源更豐富的大型經紀公司就會來接盤，盡管篩選流程極度嚴苛。
經紀公司只會找資源最多、外形最好的藝人進行培養。公司背後的行銷、宣傳和市場三個部門是藝人的主要推手。行銷團隊負責為明星制定專屬推廣計劃；市場部會對接各種劇組和節目組；宣傳團隊則會在各大媒體平台幫藝人造勢。「對於經紀公司來說，明星的流量最重要，流量的多寡直接決定代言費用的高低。為了讓旗下藝人火起來，經紀公司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我曾見過一位女經紀人和制片方喝酒喝到吐，只為了讓自己的藝人能接這部戲。」邵帥說。
梁淑娟覺得微博是最好用的炒作地點，宣傳部門花不了多少錢，就可以買到大批粉絲。記者在某寶搜關鍵詞「新浪」，推薦詞條就包括「微博刷關注」、「新浪微博刷關注燒烤刷」、「新浪微博刷評論」等內容。
一家信譽為三顆鑽石的某寶店鋪，詞條為「微博蝴蝶結發圈刷蝴蝶」，主打「新浪粉絲安全穩定永久不掉」。
客服介紹，關注、點讚、轉PO價格不同。僵屍粉關注1元100個，點讚、轉PO、評論是3元100個，單純衝擊閱讀量是1元500次。明星或者大V想要活粉，價格更高。1萬真人活粉轉PO是2000元，10萬粉絲就是2萬元，湊數粉絲是1萬粉600元。
除此之外，粉絲介紹分類更為精細，分為A-F6款。普通粉絲20元1000個，180元就可以有1萬元永久粉絲，還保證粉絲活躍度。C類為地區活躍，即買家可以指定省份，15元購買1000粉。在粉絲質量上，D類為50%達人粉，即一半粉絲為高質量帶星星標誌的達人粉，一半為普通粉絲，售價為130元1000粉。
客服表示，拍下10萬粉絲可以加微信再轉帳，長期合作還有優惠，24小時內就能看到粉絲增加。而另一「賣粉」店鋪的客服給記者發來了「微博蝴蝶結」標價1元的鏈接，將數量改為20個頭繩價格，將微博名發給客服就可以買到1000個普通粉絲。對方表示10分鐘內就可以看到粉絲數量增加。
某客服表示，初級轉PO5元100個，但會被屏蔽，即只能看到轉PO數量，幾小時後就看不到是誰轉PO的，但速度快，10分鐘內可以轉PO100條。但這種操作很容易被看出是買的假粉。高級轉PO更像真粉絲，轉PO速度比較慢，25元50條，在轉微博的過程中可以加評論，但不能帶表情或者@的符號。
從真人粉點讚、轉PO評論到投票、加金V，有的店鋪能覆蓋微博全業務。對於何為高級精品真人粉，客服解釋稱：「指系統里的高級帳號，會自動更新微博，經常上線，但是不會與你互動。」此外，還有針對不同平台的刷數據業務。店家表示，以抖音為例，450元可以買2萬粉絲，但僅僅是帳號關注。
刷存在感的套路
「除了購買假粉絲，經紀公司還會為藝人加戲，比如讓藝人在微博攻擊某個大V，掀起口水戰。大V的粉絲就會在藝人的微博下罵他，增加熱度，而討厭大V的人就會關注他。等到局面愈發激烈，發一個道歉申明把事情平息下去，圈一波粉，甚至能上熱搜。」邵帥表示，曾有一位王姓藝人在節目中表示，黑粉也是粉，如果沒有黑粉幫他漲熱度，他會很害怕，「但這段話在播出時被刪掉了。」
除了微博，各大直播平台也成為數據造假的重災區。邵帥透露，800萬直播量中可能只有十多萬的「活人」。
線上數據可以造假，線下依然有套路可尋。
在線人指引下，記者加入一個「臨時粉絲」微信群。對接經紀公司的群主會組織眾人去機場、發售會等場合迎接某明星，並要求做出浮誇的演技來表現對明星的追捧，酬勞每天200-500元不等。
「為增加藝人曝光度，業內還有一種資源置換的模式。經紀公司的市場部讓帶有一定流量的藝人，在如愛奇藝、騰訊視頻、QQ音樂、中央六套等大型平台免費登台，平台獲得流量的同時又不用付費，藝人也能獲得曝光率，節目還可以植入廣告，動輒幾分鐘就能賺到上百萬元。」邵帥表示。
流量明星的經濟效益不可小覷。導演劉天池就曾在《魯豫有約一日行》節目中曝出劇組喜歡用流量明星的原因。劉天池表示，很多時候不是考慮演員是否合適，而是考慮演員是不是流量明星，能否帶來廣告。簡言之，劇組選用流量明星，不是看中他們的實力，他們的人氣直接關乎是否能盈利。
在邵帥看來，流量明星有其致命缺點，「沒有實力做保障，生命周期很短，基本都是靠吃青春飯，趁最火的兩年賺夠錢。曾經鮮肉圈的一哥，就因公開戀情而被粉絲冷落，片酬斷崖式下滑。」
盡管，數據造假讓流量明星看起來很美好，遊戲規則已然在發生變化。
平台和投資人正在重構自己的KPI。檸檬影業的公關部負責人就表示，如今評判一個明星價值的主要標準，就是看其作品的會員拉新能力，包括騰訊、愛奇藝在內都已經把會員拉新放在非常高的評判標準上。會員費對應的是真金白銀的收入，無疑大大提升了數據造假的成本。
編輯 | 丹丹
鉛筆道.頭條哈簽約記者
專注在 兩性、愛情等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