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陸亦非
插圖:請回答1988
推薦音樂:雙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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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連日陰雨,當我後座的男生連續第三次把我滑落的傘拾起時,我從他的眼神里抓到了欲言又止的成分。
果然下課後,他用蹩腳的日語問我,能不能交換一下line,我笑著說好,也應了他的邀一起去吃了午飯。
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他了,他是典型的法國人,唇周留著厚厚的鬍子,說話時聲音低沉地像喇叭,抓人但不刺耳。
他知道我喜歡坐在教室前方,但他不知道那是因為我總是故意坐在他的前座,等那樣一個我們有所交集的機會。
他對我開口的那一刻,我產生了一種大功告成的竊喜,同時也提前擔心起這段難得的關係,祈禱它不要在那頓飯之後戛然而止。
因為我很清楚自己,除了默默創造機會之外,我的被動不允許我做更多事了。
二。
這個時隔很久的曖昧對象和我一如既往的懦弱,讓我想起最初喜歡過的那個男生。
那個男生曾經寫過一張紙給我,是直接從A4本子上隨手扯下的紙,談不上用心。
但對於那時的我們而言,這類似於某種給曖昧開的證明。
里面有幾行字,寫著我們兩的名字,和喜歡,珍惜之類的話,下面畫著一個他自創的卡通圖案。
那張紙當晚就被我鎖進了一個小盒子里,鑰匙放在筆袋里,一個每天都能確認它還在不在的地方。
所以那時的同桌總能看到我,明明已經拿出了要用的筆,還要翻上好一會的怪異舉動。
我一開始告訴她,我想看看有沒有更想用的筆。
說出口後我才發現,這句話和曖昧關係的本質還挺像的。
更想用的筆,更喜歡的人,更合適的機會,這些詞輪番上陣,纏著你再等等,先別衝動。
一直到畢業前夕,同桌說要交換一個秘密時,我才把實情告訴她,那時我已經和那個男生斷了聯繫,也很久沒有那樣著急地檢查過筆袋。
想起這一點後,我略帶不安地拉開拉鏈,把里面的所有筆都依次拿出來,確認了一個事實。
它丟了。
我沒有很錯愕,只是有點後悔,如果我不去追根究底它在不在,這段關係就還沒徹底結束。
三。
以前是很羨慕曖昧中的女生的。
她們毫無顧忌地接受著男生付出的一切,偶爾給出一點回應讓關係繼續延續下去。
不需要確定什麼,也不需要把未來放進日程。
而那些在一起後的女生,無一例外都在抱怨,在一起後男生就像變了一個樣。
以前每個節日都不會放過,袋子無論輕重都主動提在手上,用盡所有方法把自己的積極,上進,愛乾淨這些好品質超常發揮出來。
在一起後那些男生,就好像失憶了一樣。
這些過來人的經歷足以引起恐慌,所以當我有了曖昧的對象,也時刻會告訴自己:
不要進一步,曖昧才是最理想的狀態。
即使我們聯繫明顯減少的時候,我還是不願意去盡可能挽回。
四。
可是,真的沒有過想在一起的衝動嗎?
大概一年前的同學聚會,高中同桌在吵鬧的包間里問了我這個問題。
如果放在一個安靜得只能聽到自己聲音的地方,我大概不會說出那句「當然有」。
我想起某個他來我家的周末,他看著電視突然走向廚房,翻出一包速凍南瓜餅,是那種平時我不愛吃以至於留在冰箱好幾個月的南瓜餅。
十分鐘後他盛進盤里端出來,手里還拿著兩雙筷子。
我一時間想不到有什麼比那盤南瓜餅更好吃的東西。那時他擋在電視機前隨口說了一句,「不然我們在一起好了。」
是啊,不然就在一起好了。
但這個念頭出現了不到兩秒鐘,就被那些「過來人的遭遇」入侵。
還沒來得及出個結果,他已經坐回沙發上,不再提這回事了,一直到我們失去聯繫,都再沒提過。
後來每次家里人不在,我又懶得做飯,打開外賣軟件隨意湊合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那個下午我問自己的問題:
如果在一起,是不是真的會變糟?
我想那一晚他應該也在猜想,我是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在感情里我們常常會這樣處理問題:不確定的,就當作「不」處理。
五。
被我弄丟了鑰匙的那個盒子,一直放在我書架的最高層上。
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想打開,一定有能打開它的辦法,只是我一直自欺欺人,既然鑰匙不在了,它就不能被打開。
直到大一開學前,我整理行李,在把房間基本清空後,我盯著那個積滿灰的盒子很久。
那個下午,我照著我爸開酒瓶的樣子,把鎖對準桌的邊角,用力砸下去。不行。
我又用刀卡進盒蓋的縫隙試圖撬開。還是不行。
最後我把夾在頭髮上的黑色別針拿下來,放進洞孔往右一轉。它開了。
沒想到最後我還是用最簡單,最文明的方式打開了那個盒子,錯愕之餘,覺得有點諷刺。
直到現在,那時在一起的幾對情侶中,還有堅持下來的。
跟她們聊天時提起才知道,原來她只是沒把那些「在一起的喜悅」分享出來,怕我們誤以為那是「炫耀」。
我在螢幕這邊啞然失笑,原來是這樣。
我們常常是會因為不想去面對,而拒絕承認自己有所感覺的。
明明想要在一起,卻告訴自己,在一起未必好。
明明想要進一步,卻告訴自己,做朋友要比做戀人更穩定,更持久。
結果卻是,我抱著這樣的念頭去和他做朋友,卻也沒能維持多久。
在這段關係結束的第五年,我仍然會經常問自己:
如果當初不要那麼隨意,在心動的時候,如果能好好地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他,會不會是不一樣的結果?
《Call me by your name》里,最開始oliver對elio他說,「我們現在還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我們應該維持現在這種狀態。」
電影後來的他們還是進了一步,交換了彼此的心意,知道了彼此的感受,也有過更實質的進展。
即使後來分開了,也不至於那麼遺憾。
影片接近末尾時,elio的父親說了一段話,一年後的今天我幾乎還記得每一個字——
「為了快速愈合我們從自己身上剝奪了太多東西,以至於我們的感情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消耗殆盡。
每開始一段新感情時,我們能給予的越來越少。但是為了讓自己不要有感覺而不去感覺,這多麼浪費。」
嗯,曖昧中的兩個人,不是不能在一起,而是不敢在一起。
多麼浪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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